赵老师说,九八九八不得了,粮食大丰收,洪水被赶跑。
且先不论九八年对于国人的意义有多大,单对肖家龙凤胎来讲,这是他们的家庭彻底破裂的一年,也是他们走上人生岔路的起点。
八十年代的国营单位还是香饽饽,老化工助剂厂是其一。占地上万平方的大厂房里人来人往,放眼望去全都是接过父母铁饭碗的国营子女,各个精神饱满,红光满面。
国营好啊!
国营管发粮票肉票,除开稳定的薪水还有月奖,季度奖,年终奖。过节不但给发福利还有过节补贴,五险一金月月交,到了年末还分大米白面豆油,每个单位配备独立的家属区,工龄到了就给分房。
国营当然好,好得恨不得把每个职工的吃喝拉撒全都包了。
可惜从九十年代开始,全国掀起下岗潮。社会主义国家的铁饭碗不再代代相传,自此国营单位并购的并购,重组的重组,折腾来折腾去,昔日繁荣景象变成了昨日黄花,如断崖处的瀑布,一泻千里。
纪于娟总念叨着这破单位没意思,不如黄了算了。她总想出去外面闯一闯,觉得有更大的世界在等着她大展拳脚,可这待遇越来越差的国营单位像是个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让她买断,她舍不得五十岁之后的退休金跟报销比例惊人的医疗保险。
让她上班,她又觉得自己像是在坐监。
令她如困监狱的不仅是这个鸡肋的铁饭碗,还有她一时糊涂生下的一双儿女。
要不是为了孩子,她早都离婚了不是?
班车向来准时,只早不晚。
纪于娟在家属区大门外下了车,跟同事们说笑着道别。
今儿是月末发奖金的日子,她馋卤猪蹄了。
熟食店开在学校对面,纪于娟买了熟食,看了看手上的海鸥。
顺路又顺时,闻着手里的猪蹄香她还很顺心,没理由不顺手接一下孩子放学。
助剂小学离家只十几分钟的路,娘仨手牵着手走回家。
纪于娟很少接他们放学,肖战心情很好,像小燕子一样扑进妈妈怀里,反了常态,一路上叽叽喳喳。纪于娟有一搭没一搭的敷衍肖战,盘算着奖金够不够去买一件新款的连衣裙,并没察觉肖然的沉默。
察觉了也不会在乎就是了。
她一手牵着一个小豆丁儿上了三楼,本来挺灿烂的心情在打开家门的那一刻荡然无存。
门口横着两双鞋,男鞋是肖国纲的,而另一双女鞋,不是她的!
捉奸在床这种事,其实感到羞耻的应该是两位奸夫淫妇,但事实上感觉受了奇耻大辱的却只有纪于娟。
手里的猪蹄儿不知道甩到了哪里去,她冲上去想要鱼死网破。
“肖国纲,我操你妈的,老娘跟你拼了,你他妈搞破鞋都搞到家里来了,你还要不要脸了?蔡三儿,你个不要脸的臭婊子,破鞋,我挠死你!”
十指尖尖没白蓄,主场作战纪于娟还是占了点便宜的,几下就把蔡三儿的脸给挠出几道血印子。
“国纲,救我!”年轻娇媚的女人求救声中带着委屈,直往男人身后躲。
傍晚时分,该下班回家的都已经上桌开饭了,左邻右舍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就着肖家隔三差五就上演的全武行安安静静吃着饭。
尖利刺耳的咒骂伴随着撕打声穿过薄薄的墙,整个楼道充斥回荡着纪于娟凄厉的哭喊与痛呼。
一层楼板之隔,王铁崖与文慧两口子对视一眼,具是叹了口气,在心里唏嘘,看来肖家那对儿龙凤胎今天晚上是又得挨饿了。
“等会消停了去给他们送点饭吧,可怜见儿的。”王铁崖抬起筷子给低头扒饭的儿子碗里扔了块儿红烧肉,叮嘱自家媳妇儿日行一善。
大人造孽,稚子们何辜!
文慧沉默着点头,食不知味的撂下筷子,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白瞎那两个孩子了。”
王一博吃的满嘴都是油,抬头不解的问爹妈,“他俩咋不离婚呢?这么过有啥意思?”
人小鬼大。
文慧白了他一眼,夹了块儿茄子扔他碗里,“吃你的饭,哪都有你!吃完赶紧写作业去!”
王一博冲文慧吐了吐舌头,“略略略~”,毫不意外换来亲妈的一巴掌,拍在后背上,火辣辣。
“纪于娟,我他妈整死你,你敢碰她!”眼见小情人受了伤,自己脸上身上也火烧火燎的疼,纪于娟专往衣服挡不住的地方招呼,肖国纲被挠出了凶性。
他到底是男人,发起狠来哪是纪于娟那小身板儿能扛得住的?
不消片刻,纪于娟已经被按在地上揍得鼻青脸肿,她在二对一的撕打中瞬间落入下风。
“肖国纲,你不是人!啊!!!老天爷啊,你为什么这么对我啊!肖国纲,你有种就打死我!我他妈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撕心裂肺的咆哮换来的是更加狠戾的拳头。
纪于娟眼中的愤怒几乎要化为实质,她恨不得将骑在她身上冲她挥舞着拳头的男人碎尸万段!
肖战听着妈妈的痛苦的哭喊,忍不住想要上前,却被肖然从身后一把拽住,他回头焦急的喊,“妈妈挨打了!姐,妈妈哭了!去救她啊!”
肖然目光微闪,冷着脸将他推回原位,“待着,别动!”
纪于娟挨揍的功夫,蔡三儿已经穿戴整齐。
她晃着细腰上前拽肖国纲的胳膊,不让他再继续打,嘴里娇滴滴的哄劝,“国纲,算了,再打出人命了!”
肖国纲狠狠地啐了一口,眼神阴鸷的瞪着纪于娟,“纪于娟,你不仁我不义。你在外边跑那半年,都跟谁睡了,要我帮你在厂里宣传宣传不?别他妈给脸不要脸,不想过就离!脏逼烂肺的玩意儿!”
纪于娟不甘示弱,回敬了肖国纲一脸血沫子,“呸!我他妈跟谁睡了?你拿出证据,肖国纲,你就不是个男人,畜牲!”
美人在侧,肖国纲不欲再与她纠缠,阴着脸站起身,照着纪于娟的肚子狠狠踹了一脚,无视糟糠之妻痛得几近扭曲的哀鸣,穿戴整齐后牵着蔡三儿的手往门口走。
37平方的蜗居,从卧室到大门不过几步。
肖国纲在门口站定,像踢狗崽子一样将门口呆呆站着的两个孩子扒拉开,“滚!别他妈挡着老子的路!”
关门声重重响起,寂静的房内只剩女人痛苦的呻吟。
纪于娟捂着肚子躺在地上不住的颤抖,她头发散乱,眼眶一片青紫,脸上也没了一块儿好地方,混着嘴角的鲜血看起来其状可怖。
缓了一会儿,腹部的疼痛微微减轻,纪于娟觉得有了力气,开口便骂,“你们两个小逼崽子,就他妈会看热闹,还不赶紧过来扶我一把!别人家孩子都知道心疼妈,你们他妈是来讨债的吧?”
话音刚落便响起敲门声。
“肖战,肖然,别怕,是文慧阿姨!给阿姨开门!”
肖然抿了抿唇,回手开了锁。
肖战低头站在门口,像是被吓傻了。
肖然知道不是。
肖战是被自己的冷漠吓到了。
文慧进门后将手里端着的饭盒放到桌上,快步走到纪于娟身旁,将她小心翼翼的扶起,坐到床边,“怎么样?伤到哪里了?”
纪于娟摇摇头,说话时扯动身上脸上的伤,疼得呲牙咧嘴,“没事,皮肉伤。习惯了,我明天就让我哥来,把这伤十倍还给他!
纪于民是个木匠,整天搬搬抬抬,力气极大,且脾气暴躁。要论打架,他下手比肖国纲只重不轻。
这么些年都是如此过来的,纪于娟挨了揍,纪于民再加倍打回去,你来我往。
“娟子,我送你去医院吧。”文慧打量着她的身体,有些不放心。
“不去。我躺一会儿就好了!”纪于娟可不想鼻青脸肿的去医院让人看笑话。
见劝不动,文慧沉沉叹了口气,“娟子,你先躺一会儿,我让孩子们先把饭吃了。等会来陪你。”
说着,她想扶纪于娟躺下,纪于娟却挣扎着要起来,死活不干,“不行,这床那两个烂货刚滚过,我得换个床单。太恶心了!”
同事多年,又是楼上楼下的邻居,文慧十分了解她的性格,知道她不换床单不会罢休,只好帮她找出干净的换上。
“你先休息,我去看看俩孩子。”文慧料理好纪于娟往外走,看到肖然已经轻车熟路的打开饭盒盖,正往肖战手里递筷子。
粉雕玉琢的一对儿漂亮娃娃,乖巧懂事又聪明,偏偏命不好,生在这么个家庭里。
都是同龄人,他们家那个猴崽子似的王一博还在爹妈怀里撒娇耍赖,肖家龙凤胎已经要学会收拾情绪,互相照顾,像两只刚学会走路的小企鹅,笨拙的相依取暖。
文慧感觉自己鼻腔酸疼,眼眶发涩。
搬过凳子,文慧坐在两个孩子中间,柔声细语道,“两位小同学,今天上学都学什么啦?”
肖然夹起一筷子豆角送进嘴里,看了眼安静低头吃饭的肖战,冲文慧甜笑,“今天学了《悯农》,老师留了作业,要回家背诵。但战战很棒,在学校就背会了。”
文慧笑着摸摸肖战的头,“战战真厉害呀!”
肖战将嘴里的饭菜咽干净,对文慧认真的一字一句道,“文慧阿姨,谢谢你的饭。”
十根手指有长短,手心手背虽说都是肉,但手背就是不如手心嫩。
有些父母一碗水尚且端不平,何况外人。
两个孩子相比较,其实文慧更心疼肖战一些。
与肖然的伶牙俐齿不同,肖战素日有些过于安静,相对来说也更懂事听话。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那是因为没人疼没人惯,也没人站在他们身后承担生活的重担,更别说替他们疏解淤泥般黏稠滞涩的情绪。
受家庭环境影响,肖战的早熟里包含着些自卑。
他胆小谨慎,矜持有礼,乖巧诚恳。
因为心里很希望得到别人的认同与重视,所以这乖巧不自觉的带了些讨好的意味,讲话的时候会用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人,像童话森林里的漂亮小鹿。
文慧没忍住,又摸摸他的脸蛋儿,入手光滑细腻的触感让她悄悄眯了眯眼睛,“我先去收拾一下地上的东西。然然,吃完了饭就带着弟弟洗漱,今天早点睡。”说着,她给肖然递了个眼神,压低声音,“妈妈心情不好,你们看电视也行,声音放最小,不要吵她。”
肖然点点头,低头往嘴里送饭菜,漫不经心的开口,“文姨,你放那吧,一会儿我收拾就行。其实我不是很明白,直接离婚不就得了?何必呢!不难受吗?”
文慧愣了愣,随即发现肖战也抬头看向自己,她顿觉嗓子有点紧,下意识清了清,“咳,那个......妈妈是为了你们,她怕离了婚,你们就是单亲家庭的孩子了,到时候你们两个就会被分开,一个没妈,一个没爸。以后他们各自组建新的家庭,会有新的孩子,到时候谁也不会管你们了。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没妈没爹的孩子,都是草。”
肖然摇摇头,压低声音,眼中闪过讽刺笑意,“现在就不是草了吗?文姨,其实我觉得他们离婚比较好。这样我们就不用每天看他们打架,也不会有人拿我们当出气筒了。”
文慧被那句“我们现在也是草”给噎住,喉咙发涩,半晌没发出声音。
她觉得孩子的天真直白有时候会带着不自知的残忍。
也许他们并不了解如果父母真的离婚他们会面对什么,只是跟随本心给出当下他们认为对的判断。
可就像肖然说的,谁又能否认现在的肖家龙凤胎是路边的野草?又有谁拿他们当过宝儿?
文慧笑容凝固,有些无法开口。孩子们的世界有其自成一派的道理与规则,更为接近真理,其实他们总是被大人低估。
她借着帮肖战整理校服领子顺势沉默下来,须得承认,纵然这世间爱的形式多种多样,可有些人天生不会做父母,更不会爱孩子。
无缘不成夫妻,肖国纲爱动手不假,纪于娟也是个手欠的。
肖国纲是轻易不对孩子动手,只对纪于娟下死手。
而纪于娟是疯起来不管不顾,对孩子也下死手。
文慧瞧了瞧肖战前额那处黄豆粒大的疤痕,一声叹息顶到嗓子眼儿,又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还是好几年前的事儿,这夫妻俩每次吵架都像是下一秒就会发生凶杀案,两个刚会坐的孩子被他们竭力的咆哮声吓得大哭不止。
肖国纲如魔音穿脑般不胜其烦,暴怒着从床上随手抓了其中一个就甩到沙发上。
纪于娟毫不示弱,叫骂着抓起另一个一甩,失手把孩子摔到了暖气管子上。
他们在孩子戛然而止的哭声中停止争吵,回头一看,便是肖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头上血流如注。
其实没有三岁前的记忆是一件挺好的事儿。
或者再大一些对肖战讲起,他会觉得那只是一次距离很短的低空飞行。
但对小小的肖战来说,那应该是一场被无知无觉刻进骨子里的恐惧。
文慧也恐惧。
肖战是被她家老王帮着送去医院的。
王铁崖是司机,专给领导开车。那天也是赶巧,他把单位的公车开回家,正要吃饭,便听纪于娟来敲门,怀里抱着软成面条一样的肖战,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后来长达半年的时间里,她总会梦到失去气息,全身苍白,满头都是血的肖战。
肖然不再讲话,安静的吃着饭菜,时不时抬头看看肖战,见他吃的香,嘴角便漾起笑意。
她把肖战那盒饭里的茄子都夹到自己的饭盒里,又把排骨夹给他,细声细气的叮嘱,“战战,多吃点肉。”
肖战低着头,睫毛轻轻一颤。
文慧轻柔的拍拍肖战的后背,“战战,不可以挑食,茄子不吃就不吃,青椒跟胡萝卜好歹吃一些。”
肖战点点头,听话的夹起一块胡萝卜送到嘴里,乖巧的让人心疼。
吃好饭,文慧抓住了肖战要帮她刷饭盒的小手轻轻摇,眼中闪过慈爱,“乖宝儿,跟姐姐去看电视,阿姨一会儿带回去自己刷就可以了。去吧!”
打发两个孩子去了卧室隔壁的小厅,文慧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纵然孩子什么都明白,但有些话,还是不想被孩子们听到。
“娟子,按理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有些话我不该说,但是你看看你,这日子过的还有个人样儿了吗?离吧!你不离,肖国纲也是要跟你离的,我听说了,蔡三儿怀孕了。”犹豫再三,文慧还是把话说出口。厂里早都沸沸扬扬传开了,纪于娟不会不知道。
纪于娟靠在床头,疲惫的闭上眼睛,冷哼一声,“黑天白夜的这么睡,怀孕有什么可稀奇的,又不是不会下蛋的母鸡。文慧,就算你不说我也是想离的。但离之前,我必须让他脱一层皮!”
愿意离开渣男重新开始是好事,无论对纪于娟还是对孩子们。
文慧沉默半晌,轻拍她的手,“离了带着孩子好好过,还有我们呢!有事儿你就吱声,大家伙儿都不会看着不管的,远亲不如近邻。”
纪于娟确实早就想离婚,可为着这对龙凤胎,秦玉桂死活不让纪于娟离。
她说爹妈不全的孩子就是没根的野草,夫妻俩过日子哪有牙齿不磕嘴唇的?少年夫妻都是打着闹着过来的,自己年轻的时候不也是总挨纪忠田的揍?为了纪于民兄妹她还不是也忍到了现在。
她让纪于娟再忍忍,忍到孩子都大了再说,兴许那时候肖国纲也就收心了呢。更何况这年头,离了婚的女人不好找下家,找了也怕是歪瓜裂枣,肖国纲再怎么说好歹是孩子亲爹。
两条腿的男人有的是,问题是条件好一些的谁能看得上带着拖油瓶的离异妇女?
秦玉桂恨铁不成钢,耐心只有几分钟,安抚不上两句就开骂,谁叫她不听话,家里给找的她看不上,非得自己挑,挑了这么个东西。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出来的,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受着吧!
忍!忍!忍!
从新婚之夜第二天挨的第一顿揍开始,纪于娟就这么忍了七年。
哦,其实是六年半,中间她跟单位请假,扔下刚上幼儿园的孩子们跑了半年,说是跟人合伙做生意,去了河北倒腾丰水梨。
肖国纲就是在她走的这半年,搭上了单位新来的小蔡,在家里排行老三,厂里的人都叫她蔡三儿。
肖国纲喝多了跟狐朋狗友三吹六哨,他说他知道跟蔡三儿是苟合,但人家是正儿八经黄花大闺女,既然跟了他就要给人家个交待。纪于娟倒是三媒六聘娶回家的,可却是个破鞋,都不知道是转了几手了。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不到几天的功夫,纪于娟的名声就跟蔡三儿一样臭了。
纪于娟也不是省油的灯。
她是挨了揍,肖国纲也没占着便宜,最重的一次纪于民拿着菜刀把他后背砍出一条见骨的伤,躺床上养了一个月。
刘振琴坐到医院走廊里撒泼打滚,非要将纪于民抓进监狱枪毙,给他儿子偿命。
秦玉桂也不甘示弱,两个老太太摇胳膊带蹬腿儿对着耍,叫医院里的人都好好的瞧了个大热闹。
说到底是儿女亲家,派出所又和稀泥,最后谁也没得意,砍人的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那又如何,肖国纲跟纪于娟还是一见面就掐。
他对纪于民的恐惧与对纪于娟的憎恨不能相提并论。他宁可被纪于民砍死,也得先把纪于娟拉着垫背。像是天生的冤家聚了头,非得死一个才能消停。
想到这些年受的憋屈,纪于娟睁开眼嗤笑,“我没想带着孩子过。这俩孩子姓肖不姓纪,凭啥要我带着呢?”
肖然从卧室门口悄悄退开,剩下的话她不必再听,心里也早没了波澜。
探头瞧瞧安静看电视的肖战,她轻手轻脚的在屋里转悠着打量。
她与肖战的童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但关于这间屋子的许多记忆已经模糊。
上一世肖国纲与纪于娟离婚之后,她便跟着纪于娟离开了。
肖国纲随后也将这里卖掉,买了新房子,跟蔡三儿组成了新的家庭,老婆孩子热炕头。
俗话说有后妈就有后爹,更别提肖国纲本就不喜欢纪于娟生的孩子。
他觉得自己的好日子刚刚开始,自然不想让前妻生的不讨喜的孩子留在新家触霉头,于是他听了蔡三儿的话,把肖战丢去了城北,每月给刘振琴200块钱,由她抚养。
奶奶带孙子,不也是天经地义吗?
37平的小房五脏俱全,南北阳台不算进建筑面积,也没有后世的公摊,所以实际面积大概有个50平方左右。
进门便是一小厅,左边是卫生间,再往里的北阳台被改成了厨房。右边是卧室,旁边是客厅,对着南阳台。
如果是成年的肖然她会觉得这里像是狭小的鸽子笼,一眼望到底。但七岁的肖然观察完这里还是用了几分钟。
她回到沙发上坐下,细细端详着肖战。
肖战很喜欢看动画片,最喜欢看的是一个白菜和萝卜变成的道士讲故事的动画片,肖然还记得名字,叫《很久很久以前》。
肖战喜欢白菜道士,这部动画片他百看不厌。
很久很久以前的肖战,白白瘦瘦,身板很直。不像后来,又高又胖,走路的时候总是含胸驼背,有些畏缩。
很久很久以前的肖战,眼睛湿漉漉的灵动可爱,好像会说话。不像后来,总是装着成吨的迷茫与淡漠,自卑与自弃。
很久很久以前的肖战,是个很乖的小孩,他很乖的等人来爱他,等人来救他,尽管受了那么多的委屈与屈辱,他还是会很勇敢的倾尽所有去爱别人,保护别人。不像后来,他没了爱人的能力,也不再期待自己还有被爱的可能。
肖然仿佛看到她29岁的灵魂透过七岁的自己抱住肖战小小的身体,趴在他稚嫩的肩头哭得无声。
战战,姐姐明白的太晚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让你一个人承受了那么多,你却没有怨言,还是默默的把姐姐保护的那么好,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可是姐姐不是一个好姐姐,自私自利又刻薄,一意孤行伤害了你。
幸好!幸好老天爷给了姐姐赎罪的机会。
这一世,我们重新来过。
这一次,换这个曾经无知无觉的,可恨可恶的姐姐保护你,好不好?
肖战感觉脖子有点痒,他抬手挠了挠,却挠到一脖颈的泪水。
他关掉了电视,很费力的挣开肖然的手臂,侧头看着无声哭泣着的姐姐,看了许久。
然后,像很久很久以前,肖然记忆里那样,肖战轻轻对她讲,“姐姐,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战战日记》
1998年8月2日天气晴
今天爸爸妈妈又打架了,妈妈被打的起不来。我跟姐姐把她扶起来,妈妈脸上的血很吓人。姐姐被吓哭了,我抱抱姐姐,告诉她,我会保护好她的。
我很希望爸爸妈妈不要再吵架了。
文慧阿姨做的红烧肉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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