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这处,一年总账是四万两……”
“小姐!”
溪云正教着南意处理公事,抬头便见北知略带慌张地快步走进来。
“何事?”能让北知如此张惶的,怕不是小事。
北知也知自己失态了,深呼一口气开口道:“宫里来人说陛下召您入宫。”
“说是什么事了吗?”
北知一五一十回答,“说是好事,陛下要嘉奖。”
溪云松了口气,没事,至少此去应该没有什么严重的坏事。
“北知你先去前面告诉传话的宫侍,容我更衣。”
经过一番修整,溪云乘上了去宫里的马车。
马车驶至宫门,传话的宫侍开路,溪云递上玉碟,亦步亦趋地随着宫侍。
朱红的宫墙配上金黄的琉璃瓦,青石铺成的宫道一眼望不到头。一座座高大巍峨的宫殿林立,路边的宫女排成一列,个个低眉顺首,眼观鼻,鼻观心。
行至勤政殿前,溪云又被拉去偏殿搜身浑身上下被摸索个遍,连鞋袜也不曾放过,虽也不是第一次了,但还是被摸得起鸡皮疙瘩。
在确认溪云身上不曾携带任何暗器或危险物品后才继续领着她前进,整个过程繁杂冗长无趣至极。
勤政殿前早早候着一位御前公公,和带路的宫侍耳语了几句,随后道:“溪大人快些进去罢,陛下等候多时了。”
溪云略微颔首,“多谢公公。”
勤政殿内部还是和溪云记住中一模一样虽名为“勤政”但还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繁复的雕花窗棂透出柔光,水晶玉壁为灯,珍珠为帘。
“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溪云以掌覆地,以额触掌。跪伏在地口中高呼万岁,
高位的帝王轻扫一眼阶下跪伏的身影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淡淡开口,“溪卿免礼。”
“谢陛下!”
溪云起身时无意瞥见了高位上的帝王,脸色有些暗淡,眼下淡淡的乌青,只有精神看起很好,整个人和溪云幼时记忆中的大伯伯截然不同,兴许早就不同了,可是溪云没感觉到罢了。
“溪卿多年来也是尽心尽力,为我大燕之,商业带来空前之繁荣,桩桩件件孤皆看在眼里。”燕帝沉声开口,语气里多了一丝亲近。
“为国效力,为陛下分忧是臣子分本,亦是臣的无上荣耀。”溪云垂首,场面话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冒。
燕帝闻言,唇角微微上扬,眼中淌过满意之色,一抬手,便有一个宫侍将一个托盘端上殿,托盘中是一个方圆四寸的铜印。
铜印底座高两寸,上方雕刻着一只盘坐的貔貅,脚边堆织成串的铜钱,口中还叼着钱币,昂首挺胸,恣态肆意,栩栩如生。
只一眼,溪云便认出了这个东西──大燕商印。象征燕朝行商之权,有了商印便是正儿八经的皇商。
溪云在她父亲,祖父那里皆见过这个东西,但父亲差事交卸后本应到她手上的商印却被收回,这么多年溪云也只算是空有皇商的名头。
若能得到商印,溪云便是被认可的、名正言归的皇商,真正意义上的掌权,也就不会再有人说三道四,指摘她的身份。
思及此,溪云眼中满是渴望,她尽心尽力地干了这么多年,如今该是物归原主了,这商印本就该是她的囊中之物,舍我其谁?
“当年你父亲辞官之时将商印上交,孤看如今之况,该是将商印再封于溪家。”
溪云听着这话总感觉怪怪的,但又说不上那怪,只是很别扭。
没等溪云思考出那儿别扭,燕帝便又发话了,“那便将这商印授于溪家,为皇商,行盐铁、茶马、军资之专贩,挂名户部。”
溪云满心欢喜,正要谢恩。燕帝却话锋一转,“不过,溪卿毕竟是女子,抛头露面多有不便。孤听闻你家中有一远方堂弟,年纪虽小,但聪慧过人。”
顿了顿又在溪云震惊错愕的眼神中继续道:“感念其暂未弱冠,其职务暂由你代理,待其弱冠之年一并归还。”
溪云的面上已经震惊到失了表情,呆愣地站在原地,久久没有从帝王的话中回过神来。
商印……给了谁?
“下去罢,孤乏了。”高位上的帝王没有多做解释,起身便走,溪云也只得行礼恭送。
溪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溪府,整个人仿佛失了魂魄,如提线木偶般麻木。
溪云的背影挺拔一如往昔,但就是无端端地生出凄凉孤寂之感,映得周遭的树木都萧瑟了不少。
另一边的皇宫里,燕帝正拄着头闭目养袖一旁的罗公公犹豫许久开口道:“陛下为何封溪家远房堂弟呢,他并非溪远大人之血脉啊。
燕帝缓缓睁开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孤自然知晓,正是因为那溪家堂弟并非溪远之血脉,孤才进封了他。不同宗同源,这心又如何能同向啊?”
“这……奴才可是听闻溪家旁系与溪家关系向来紧密,溪远大人对溪家旁系多有照拂,平日里诸多事务也都帮扶一二,旁系对溪远大人那也是敬重有加。”
“帮扶照拂又如何?敬重有加又怎样?比得上权力富贵诱人吗?嗯?”燕帝语气轻挑,眼中满是不屑。
在他看来,这世间之人,大多都逃不过权力与富贵的诱惑,在这些面前,所谓的家族情谊、感恩敬重,皆如浮云。
“是,陛下英明,奴才受教了。”罗公公深深一拜似是佩服至极,但眼眸幽深,明显心不在焉,思虑重重。
“哐当!”一个酒坛子从高处摔落,四分五裂,碎片散落一地,酒水在地面上洇开,散发出浓郁的酒香。
溪云正坐在屋顶上,脚边零零散散地摆了一堆酒坛子。这屋顶,承载着她太多年少时的回忆。
那时的她,十分顽皮,总爱爬到这间矮厢房的屋顶上。有时单纯是觉着好玩,享受那种高高在上,俯瞰一切的感觉;有时则是为了避开母亲的责骂,在这里,没有规矩的束缚,没有繁琐事务的打扰,她可以肆意潇洒,活得无比快活。
然而,自从她接手家业之后,便再也没上来过。整日里,她都被生意上的各种琐事搅得焦头烂额,根本无暇顾及这些曾经的乐趣。
而今天,她终于解下了肩上那沉甸甸的担子,仿佛又找回了年少时的那份洒脱,再次跃上了屋顶。
辛辣的酒液如同一团火,顺着喉头涌入胃部,带来一阵灼烧般的疼痛。溪云两颊泛红,双目迷离,前襟早已被酒液打湿了一大片。
“小姐,饮酒伤身,您少喝些……”南意仰着头,满脸担忧地劝道。
“你先下去罢,南意。”一道清润的嗓音自后方传来。
南意转身,看到来人,不禁吓了一跳,连忙屈膝行礼:“参见永平公主殿下!”
李朝颜微微点了点头,神色温和地说道:“下去罢,阿云这儿我看着。”
“是……”南意应了一声,便缓缓退下,留下这一方屋顶,只剩溪云与李朝颜两人。
待南意走后,李朝颜上前两步,仰首笑道:“溪大人这是怎么了?喝这么多?说出来我听听!”
溪云淡淡扫她一眼,带着几分醉意,闷闷地道:“殿下若是真不知道,现如今便不会站在这儿拿臣取笑了……”
李朝颜闻言,不怒反笑,眼中满是戏谑:“溪大人言辞犀利、头脑清醒,果真是好酒量!不知李某可否有幸与溪大人共酌一杯?”
过了好一会儿,溪云没应话,只是又闷头喝了一口酒。李朝颜也不恼,自顾自地开口。“溪大人不说话,李某便当是默许了哦!”说完,她便身手敏捷地踩着一旁的瓮缸翻上了屋顶。
“哎!今日不该穿这身出门的,怪碍事的。”说着,她还嫌弃地踢了一脚自己大红的下裙。
这屋顶许久未曾打扫,李朝颜才走了几步,裙摆便已是染上了尘土。
溪云看了一眼已经大大咧咧坐在身侧的李朝颜,只见她那华贵的衣料就这么随意散在屋顶,从腰间垂下的雪白绣金丝的蔽膝,也被李朝颜不顾形象地拂开,变得脏兮兮的。
“你堂堂永平公主居然翻墙上屋?”溪云一脸诧异。
李朝颜不在意地撇撇嘴,“公主也有骑射课,忘了?”
溪云无语片刻,直觉她们两个人说的不是同一件事。骑射课和翻墙上屋,这跨度也太大了罢。
李朝颜一把夺过溪云手中的酒坛子,坛壁与她腕上的两个叮当玉镯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咱俩不醉不归。”
“臣已经归了,不知永平公主若是醉了如何能归?”溪云忍不住调侃道。
闻言,李朝颜笑了,用袖子掩着唇,眼睛都笑眯了,“本公主身边有‘影子’啊,如影随形。再者,我身边的‘影子’八成来自溪家。”
“是京城里八成的‘影子’来自溪家……”溪云无奈地纠正道。
李朝颜没有回话,别开头望着天上那一轮缺月,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缓缓说道:“在余下的五年里,你还是皇商,有商印的那种。”
“嗯,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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