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下楼过个马路就是医院,肖战本打算多睡二十分钟,但不知道是不是刚换了地方还没适应,六点多就醒了。窗帘拉得严丝合缝,他躺在房间里却接不上觉,隐约听到屋外有些响动,干脆下床开了门。
客厅里上白下黑一身运动装的王一博回过头,让肖战一下子想到大学校园,想到曾经的自己,也是这样活力无限,复习到凌晨两点,六点还能起床去运动,但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去跑步吗?”他哈欠连天地问,“外面水还没完全退吧?”
“我爬楼梯。”王一博面无表情,“8点交班,不要迟到。”
“哦。”肖战揉了揉眼睛,半梦半醒地笑了:“好哒好哒。”
天才室友兼领导出门后,肖战回床上又躺了半小时,确定自己不可能再睡着,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爬起来,刷牙洗脸换衣服,开始普通劳动人民的美好一天。
胡朝阳早就告诉过他,康华医院的员工食堂别名“御膳房”,菜品丰盛,每日三餐都包含各色菜系,而且价格极其感人,早饭每人五块随便吃,运气好的话,能抢到一碗正宗的重庆小面。
今天他运气就很好,不仅买到了家乡特色,还占据了落地窗边的景观位,院内绿意盎然的草坪和围绕在周围的一排排茂盛梧桐便一览无余。让他得以怡然自得地享受早餐时光,怡然到忘了时间,等反应过来一路狂奔冲进急诊办公室的时候,所有医生都已经坐在里面了。
“我说了8点交班。”王一博站在会议桌前,黑着脸问他:“你要不要看看现在几点。”
“呃,”肖战装模作样地检查手表,“7点……”
“7点?”
“……63。”
王一博:“……”
坐他旁边的娄万宁低着头,噗嗤笑出声,赶紧捂住嘴,开始战略性咳嗽。
“我错了主任。”皮一下很开心,但认错还是要及时,肖战摆出诚恳态度,说:“绝对不会有下次,我保证。”
“没事没事,下次注意。”何昌久打着圆场,“开始吧。”
昨晚值夜班的医生说了一下夜间收治情况,又挨个汇报了科里各床病人目前状态,总结下来就是一夜平安、按部就班,是大家最喜闻乐见的交班局面。
“昨天那个钢筋穿腹的怎么样了?”何昌久问,“问过ICU吗?”
值班医生疲惫的神色中出现了些许窘迫:“这个……我还没来及……”
“早上我去看过,”王一博突然开口,“还算平稳。”
“说明你手术做得及时,且成功。”何昌久笑呵呵道,“不愧是咱们院的明日之星,长江后浪推前浪哟。”
肖战听出点自嘲的意思,仿佛还有微微的……酸?不过看王一博无动于衷的表情,显然是对类似的“吹捧”已经100%免疫。
“病人家属在ICU外面走廊打地铺。”青年莫名其妙又说,“我觉得很不好。”
何昌久奇怪道:“不是一直有家属睡在ICU外面吗?”
“帮不上任何忙,还会影响医护和其他病人。”王一博说,“出了ICU才是最需要家属贴身护理的时候,现在应该保存体力。”
“那你跟家属说了么?”
“说了,她不听。”王一博视线转向他,“待会你去说。”
肖战猝不及防被cue,反手指着自己,还有点懵:“我吗?”
“她好像很听你的话。”青年说,“你有什么困难吗?”
“没,这能有啥困难?”肖战一口答应,“我查完房就去。”
接下来,何昌久又亲自过了一遍今天排期手术的几个病人的情况,检查完术前八项指标,还是不太放心,嘱咐他们再去病房了解了解情况,务必要确保病人符合手术条件。
肖战不太明白领导担心的点,会后就悄悄问娄万宁,因为娄万宁算是急诊外科里年纪和性格都最与他相近的医生,昨天下午还分了他一杯生椰拿铁,害他凌晨一点才睡着觉。
“主要原因就是这届病人太不好带。”两个人走在查房队伍的最后面讲小话,娄万宁偷偷告诉他:“上个月有个病人做手术全麻,途中食物反流堵塞气管,差点没抢救过来。术前千叮咛万嘱咐禁食禁水,偷吃炸鸡还瞒着不讲。最炸裂的是,术后家属投诉到卫健委,说我们没讲清楚,只说不能吃饭,没说不能吃鸡。”
肖战无语住了,问:“术前你们没问过吗?”
“问了啊!医生护士来来回回确认过好几遍,就咬死了说没吃,家属也跟着一起瞒。炸鸡是病人他妈出去买的,说担心她宝贝儿子饿坏了,还说她家老头以前手术前也偷喝过鸡汤,都没事。”
“怪不得给何主任搞得PTSD了。”肖战感叹道,“不过对付这种人呢,还是得钓鱼执法。”
娄万宁面露不解:“钓鱼执法?”
一行人跟着何昌久转了个弯走进病房,一进门就被飘在房顶上的海绵宝宝气球吸引了视线,何昌久“诶”了一声,说:“病房不能搁气球,这谁家的?”
“何主任,”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家属开了口,“是娄医生昨天让俺们去买个气球锻炼那个肺、肺功能的。”
所有人都看向娄万宁,娄万宁表情非常滑稽,脸部中线隐约像是裂开了,“我让你们买气球给病人吹,”他在“吹”字上加了个狠狠的重音,“没让你们买氢气球……”
”那俺们也不懂什么轻气球重气球的,“家属有点无辜,辩解道:“老太太说喜欢,就给买了……”
娄万宁:”……“
“氢气是易燃易爆气体,有很大安全隐患,不能放病房。”何昌久说,“家属尽快处理一下。”
“好的何主任,”领导一发话,家属秒变乖,“我们马上拿走。“
”十点我们准时进手术室,老人家现在感觉怎么样?“
喜欢海绵宝宝、躺在6号病床上的是位耄耋老人,是昨天半夜刚从县级医院转过来的,需要接受肠梗阻手术,跟在身边的家属似乎是老人的女儿,衣着朴素,嗓门很大:”都挺好!有您在俺们不知道多放心!“
”没吃饭没喝水吧?“
”没有没有。“
”面条饼干果汁汽水也都没进嘴吧?“
”绝对没有!“
何昌久满意地点点头,肖战却哀哀叹了口气:“哎哟我天,老人家这么大岁数了,肠梗阻这么大手术,不吃点可怎么行哟?”
“可不是嘛,”家属瞬间遇知音,“但主任不让吃,所以俺们就喂了点小米粥。”
沉默,沉默是清早的急诊病房。
“娄万宁!”何主任眉毛都要竖起来,“你管的床你负责,手术重新排!”
查房结束后,何昌久就赶去院办开会了,莫名挨了顿训的娄万宁一脸生无可恋,肖战就揽住他肩膀,一声叹息:“此时此刻,我想为你吟诗一首。‘单位里有两个我,一个是我,另一个还是我。因为我裂开了。’”
娄万宁:“……”
一转眼就迎上王一博冷飕飕的视线,仿佛能隔空传音,传的是三个字:你很闲?
“ICU。”肖战立马抽回手,讨好地笑笑,“我现在就上三楼哈主任,保证完成任务!”
根据喝小米粥的时间,6床老太的肠梗阻手术又推迟了5个小时,王一博协助何昌久做到下午六点半,总算顺利完成。送老太太进ICU观察的时候,在走廊外头一众打地铺的家属中,王一博没再看见钢筋穿腹患者的妻子。
换好衣服差不多到了下班的点,但他还不怎么饿,于是顺道又回了趟诊室,老远就听到肖战喊口号一样的声音。
“大爷您这个是痛风,不是中风,您没中风,是痛风!您自己来的啊?有没有家属?不是公母,是家属!”
走进去一看,肖战拿了个纸卷成的喇叭,对着旁边的老大爷喊:“您得去缴费、拿药。不不不不不是上吊!您千万别上吊!要去拿!药!我写下来给您!”
刷刷刷写了几笔,又举起来解释:“您要去开这个药,苯溴马隆。不不不,咱这没有抽水马桶的事,是苯溴马隆!”末了无奈叹气,自言自语:“唉,还是我帮你去拿吧,你这小老头肯定弄不明白。”
说着就拿上就诊卡和缴费单站起身,拍拍大爷肩膀,声音很大,却又足够温和:“在这里等我,马上回来嗷!”
肖战只对他笑了一下,就急匆匆跑出去了,王一博走进诊室,问坐在另一张桌子上噼里啪啦敲病例的娄万宁:“患者耳朵不好吗?”
“耳背十几年了,”娄万宁说,“这大爷常来的,之前有老伴陪着,今年就只见过他一个人。痛风到关节都变形了,还戒不了酒,子女也不管,唉,他都是痛得受不了才来看看。”
肖战那张桌子上摊着一张花花绿绿的纸,王一博捏住一个角,拿起来一看,上面用简笔画画了不少食品,有酒瓶、鱼、虾、螃蟹、火锅、豆子等,每样都用红笔打了很大的叉叉。这些都是痛风患者应尽量避免的高嘌呤食物,想必是对着耳背的大爷讲不清楚,肖战才用了这种简单易懂的沟通方式。
王一博默不作声,把那张纸放回了原位。
几分钟后,肖战带着药回来了,再次用喊口号的音量向大爷重复了三遍用量用法, 确保对方完全明白了,才帮忙把药、就诊卡、病历和那张满是简笔画的纸整理好,放入大爷随身的小挎包里,并把人送出诊室。
“哎~呀~”结束了最后一个号,肖战显然浑身轻松,舒展双臂伸了个满足的懒腰,像即将蜷成一团准备入睡的波斯猫,“终于可以下班了。”但波斯猫似乎还饿着肚子,所以才说:“去吃碗面,就回家。王主任要一起吗?”
王一博还没吱声,娄万宁先不干了:“叫主任不叫我,你这个马屁精。”
“你不是要值夜班吗?我都看见你刚才点外卖了。”肖战笑道,“祝娄医生今晚无惊无险,睡到六点。明早给你带生椰拿铁。”
“算你还有良心。”娄万宁哼哼两声,和他们说了拜拜。
他们并未约好一起吃晚饭或者一起回宿舍,肖战刚才问他,他也没有明确回复,但或许是室友的这层关系,会让人产生“一起回去”的惯性思维,又因为要“一起回去”,所以先“一起吃饭”也就成了理所当然。
并非所有员工都在单位吃晚饭,所以餐厅人不多,他们俩各点了一碗鸡汤面,面对面坐着各吃各的。王一博吃饭速度相当快,三五口就差不多了,看得肖战目瞪口呆,问他:“你这样不会消化不良吗?”
“不会。”他说,“我一直这样。”
“果然年轻就是不一样。”肖战用羡慕的语气总结,“像我们人到中年呢,就得细嚼慢咽。你要有事就先走哈,不用等我。”
王一博并未明确自己到底有没有事,只说:“我看昨天那个患者的老婆已经不在ICU外面打地铺了,你是怎么劝她回去的?”
“就是你说的那些啊。”肖战回答,“ICU里有人照顾,有事会打电话,家属本来就不用一直守在外面,帮不到什么忙。真正需要付出大量精力看护的是在病人从ICU转出之后,以他们家的经济状况,请护工不现实,都得靠她一个人,所以现在好好休息,积攒体力,后面才能更好地看护家人,帮助他们更快痊愈。”
“我好像没说这么多。”
“但你心里就是这样想的。你担心病人出了ICU,他老婆一个人忙不过来,导致伤口恢复不佳。”肖战边吃面边说,“否则那么多家属在ICU外面打地铺,你干嘛只针对他们家?”
“他是我负责的病人。”
肖战笑着发出一种声响,似乎在提醒他解释就是掩饰,“面冷心热小冰山,”新手医生得意道,“又被我逮到证据咯。”
王一博:“……”
“不过现在女生就喜欢这挂,”肖战又说,“你很受女同志欢迎的,主任大人。”
“……”
“不相信?”肖战放下筷子,神秘兮兮地凑近他,“你难道没有注意过,每次我们call骨科,下来的都是徐医生?啊对就是那个一头乌黑秀发的美女姐姐。今天我特别观察过,她跟你讲话的时候,撩了四次头发!”
“所以?”
“这是女性展现妩媚的一种方式,她想在你面前散发魅力。”
王一博略一回想,觉得不太能认同,“她可能只是……”
“只是有点喜欢你呀,哈哈!”
“我是说,她可能只是头皮不太舒服。”
肖战:?
“溢脂性皮炎。”
肖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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