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耀文虽然答应了，但整个后半程兴致都不是很高。

　　宋亚轩主动去牵他的手，温度凉得他心下一紧：“手怎么这么凉？有这么冷么？”

　　刘耀文摇摇头，搂住他的姿势很熟练，但周身散发着沉默的氛围。他半阖着眼睛时睫毛微微抖动，往常乐观开朗的样子卸下了几分，情绪好像都被夜色浸透了。

　　宋亚轩心里没来由地不安，他更靠近了刘耀文，把身上的毛毯分出了一半：“真的？我们进去坐一会儿吧。休息一下，我让船长返航。”

　　刘耀文跟在他身后乖乖进了船舱，宋亚轩起身想去嘱咐船长几句，下一秒又被他抓住了。刘耀文的手好像也有点抖，他抬眼时有一丝委屈稍纵即逝，沙哑的声音在宋亚轩耳边响起：“你今天准备这场烟花……就是为了……要基金会这个项目么？”

　　宋亚轩愕然，在刘耀文停顿的每个瞬间里，他都能听到自己失去底气的心跳。

　　后背被汗湿，海风从缝隙中吹进，凉意又让他冷静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不管怎么解释，意图都暴露得太明显了。可事实是，烟花和出海是他早在英国时就有的想法，只是刚好撞上了这个时机而已。

　　宋亚轩张了张嘴，没有立刻回复。他知道太过草率的回应只会显得他毫无诚意，这件事并不纯粹，但至少他的初衷真的是想和刘耀文来一场浪漫的约会。

　　宋亚轩伸手覆盖在刘耀文微凉的侧脸上，慢慢摸了一下：“当然不是。我早就准备好了，只是刚好碰上这件事而已。”

　　他顿了一下，好像决定了什么似的，语气坚定：“如果你介意的话，我也可以不参与基金会。”

　　船舱里安静了下来，宋亚轩觉得自己手心又在冒汗。他既害怕刘耀文真的答应，又忍不住去想，如果被拒绝了可能也是一种解脱。

　　他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是真的存了也许可以放弃的心思的。哪怕只有短短一秒，那也是他宋亚轩的真心。

　　刘耀文盯着他看了很久，久到他们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错开视线，轻轻在宋亚轩的手蹭了一下：“不用。我相信你的，去做吧。”

　　宋亚轩应该放下心来享受第一阶段的胜利的，但意想之中的轻松没有出现，情绪像被巨石压住了，不安依然如影随形。

　　可这个任务他一定要做，因为慈爱孤儿院，是他生活过的地方。

　　他和贺峻霖也是在那个时期认识的。

　　怎么去的那里他已经不记得了，孤儿院的老师告诉他，是当年他妈妈实在养不活他了，就在跪在门口求院长收留。

　　记忆里的最开始的确会有个女人时不时就来看看他，但每次接待完她之后院长都很不高兴，直到某一天开始她再也没有出现过。

　　宋亚轩就在孤儿院里等到六岁，那天来了辆漂亮的黑车，从车里走出来的是戴着墨镜和口罩的一对男女。即使遮住了整张脸，也能从服饰气质上看出他俩的非比寻常。

　　老师没有像以前那样让孩子们介绍自己，这对夫妻安静地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和老师窃窃私语了几句，宋亚轩就被拉去了院长办公室。

　　那天院长笑着恭喜他被收养，他稀里糊涂地上了那辆漂亮的黑车，从此开始了冒充宋家大少爷的生活。

　　是的，宋家夫妻根本不是想领养一个孤儿，他们是需要一个年龄、外貌相仿的聪明小男孩，来掩盖自己亲生儿子去世的事实。

　　原本的儿子是被父母从栏杆上推下去的。

　　宋家大少爷其实有点先天智力缺陷，当年为了隐瞒这个事实，宋家花了不少钱上下打点医院。接回家之后秘密请了很多医疗团队和教育教授来引导治疗，可直到五岁也没有成效。

　　孩子因为病情关系不仅痴傻，脾气还非常差，一个不顺心就会在房间内大吵大闹。

　　意外发生在深夜，那天住家阿姨刚好回老家探亲，没人管的宋大少爷在凌晨突然发疯尖叫。

　　宋家出了个智障这事本就给家族蒙羞，宋父对这个儿子厌恶到极点，尖锐的爆鸣声刺激着神经，他拎起小孩的领子想扔进卧室，却在楼梯上扭成了一团。

　　没人知道是失手还是故意为之，男孩从楼梯摔下，血流了满地。

　　宋母第一反应是打急救电话，但却被拦住了。身边的男人看着这幅场景，眼神疯狂又残忍：“这个儿子已经养废了，重开个号吧。”

　　他们秘密处理了尸体，封锁了所有消息只说孩子身体不好，送去封闭式治疗了。然后他们开始在孤儿院里挑选无依无靠又聪明的孤儿顶上宋家大少爷的身份，直到宋家真正的孩子再次出生。

　　所以宋亚轩进了宋家第一件事，就是熟读并背诵上一任的各种信息，稍有不慎就是一顿毒打。

　　他想过逃跑反抗，最绝望的时候，宋父压着他的脖子说：“我们早就找到你妈了，你妈还收了我们一大笔钱，你哪里都去不了。如果你乖乖听话，我可以考虑把她的下落告诉你，让你俩见一面。”

　　就是这个念头，让他变成了被胡萝卜吊着的驴，开始尽心尽职地扮演一个死人。

　　会成为黑客也是因为他想靠自己的力量找到母亲的消息，可惜当年电子化没有普及，孤儿院失火时烧毁了许多纸质资料。

　　他又实在太小，对母亲的记忆根本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其实十几岁的时候宋亚轩就已经明白了，这是宋家手里关于他永远的把柄。他们不会好心到让他和母亲相见，他只能靠自己。

　　这么多年，他早就习惯了成为别人眼里那个优秀成熟的宋亚轩，但心里那个在孤儿院守着门口看日落等着妈妈的执念，还是一直根植在骨子里。

　　也不是为了重温母子亲情，他其实就是想问一句：

　　当初为什么不来了？又为什么要把他送进孤儿院。

　　拿到基金会资料的第一时间，宋亚轩就开始以慈爱孤儿院为重点展开调查。

　　当年他走了之后贺峻霖还在这里留了一段时间，所有关于孩子们的资料全部被锁在了院长办公室，可一次领养活动上，办公室忽然起火。

　　大家手忙脚乱地灭火，直到消防员彻底把火扑灭时，资料几乎已经被烧完了。

　　因为这件事孤儿院上了社会板块头条，又有人出来爆料那里虐待打骂孩子，为了钱还会贩卖小孩。

　　孤儿院口碑一落千丈，在社会舆论的压力下，里面的孩子要么被加速领养出去，要么被分去了别的孤儿院，关门整顿了很长时间。

　　直到这个名字消失在大众视线后，才换了个领导班底重新开始经营。

　　原先的工作人员很多已经找不到了，但借这个基金会成立的由头，一定能在集团内部挖到更多当年相关人员的联系方式。

　　宋亚轩坚持了二十多年，可能真的离那个终点越来越近了。

　　贺峻霖看着没日没夜工作着的宋亚轩，只能在他旁边递了杯热水：“休息一下吧，你都熬了两天了。”

　　宋亚轩滴了点眼药水，又揉了揉眼睛：“没办法。白天有太多事要忙了，只能靠晚上了，你那边怎么样？”

　　“事实确认的差不多了。我们那会儿挨打体罚的少，毕竟打坏了就卖不出价了嘛。但克扣经费，私下收款贩卖儿童信息的事，他们可确实没少干。”

　　贺峻霖笑了笑：“搞不好当初送你去宋家，就收了笔大的呢。”

　　宋亚轩点头，作为知情人来说，找到孤儿院丑闻并不难。难的是如何联系上当年的孩子，把这些当作证据，彻底炸翻基金会的重建。

　　看他有条不紊地推进任务，贺峻霖仍觉得担心：“你真要做的这么绝么？”

　　宋亚轩合上资料，拍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那直接任务失败，我们把钱退回去？”

　　“你忘了我们当初在那里是怎么挨饿受冻的？如果那里现在还在做这种事，那趁早关门对所有孩子都好；就算他们现在想从良了，以前做的错事也该好好清算一下了。”

　　宋亚轩表面上镇定自若，可牢牢捏住桌沿的动作出卖了他焦躁不安的心。贺峻霖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清楚宋亚轩的性格，也知道碰上往事，他怎么也不可能冷静的下来，

　　可是——

　　“那刘耀文呢？你就不觉得他无辜了？”

　　宋亚轩很久都不开口，他盯着屏幕里的文字直到眼前出现重影。表情悲悯决绝又像在自我说服：“享受着祖辈们的罪恶积累下来的财富的小辈，怎么都称不上无辜吧。”

　　贺峻霖失语，他同宋亚轩一样，想把那件孤儿院的真相揭露给大众，再名正言顺地毁掉这群上流社会的伪善面孔。

　　可假如今天面对的是严浩翔，他没有信心自己还能说出这句话。

　　“亚轩，你自己想清楚了就行。”

　　宋亚轩窝在椅子里，直到全身都被阴影包裹住，他的声音若有似无：“嗯”

　　当然，刘耀文也没打算坐以待毙，他开始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