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亚轩沉默不语，这个狭小的空间里隔音很差，外面能听到有人陆续走过，还有一些大声叫骂的声音。

　　刘耀文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直到肌肉有些酸痛，他把头转向另一边。屋子太小甚至能闻到灰尘味，熏得他很烦躁。

　　其实早就能猜到了，宋亚轩如果发现自己的秘密被知道了，一定是这样不解释不狡辩消极抵抗的样子。他也不是为了发脾气才做这件事的，刘耀文只是想要一个解释。

　　解释一下必须要做的原因，解释一下他也曾经矛盾过，解释他的本意并不是想要伤害她。

　　如果宋亚轩愿意说两句好听的话，刘耀文是完全愿意把这件事翻篇的。

　　可宋亚轩只是不说话，先是把黑色笔记本看完，再把档案袋里其他信息反复阅读了好几遍，才分出注意力给到了刘耀文。

　　他没有动作，只是时不时望一望，像是一只审时度势的猫，在判断平静什么时候会打破，他什么时候会有危险，什么时候才是出击的最佳时刻。

　　刘耀文更不想说话，他可以理解宋亚轩作为当事人的心情，但如果宋亚轩表现出一副从来没有考虑过他的样子的话，他也只能认清这么长时间以来都是他的自作多情。

　　在上热搜之前他就听到风声了，有媒体朋友念在以往的交情上给他通了气。当时刘耀文就在严浩翔办公室里，打完电话之后在沙发上放空了很久。

　　严浩翔看不下去，踢了踢他：“要不要干预啊，现在还来得及。”

　　刘耀文斜了他一眼：“贺峻霖其中也有一份，你要干预么？”

　　严浩翔没话说地点点头：“佩服佩服，要论深情男人还得是我们刘少。拿整个集团跟他玩，他还跟你装绿茶。”

　　刘耀文瞬间竖直了腰：“你才是绿茶。管好你自己吧，被甩了都不知道为什么，大废物。”

　　但他也只是嘴硬罢了，该心碎的时候一分都不会少。

　　他以为他和宋亚轩之间怎么说都是会有点进展的，结果又全是假的么？

　　刘耀文有的时候觉得自己还蛮可怜，前一世活得好好的被老婆刀了；好不容易再来一次，还逞英雄想改变结局，结果就是一遍遍面对这个人不喜欢他的事实。

　　就这么想着，他都快有点绷不住了。人怎么能不幸成这样呢！

　　刘耀文清了一下嗓子，声音低沉：“东西你已经拿到了，想走的话就走吧。”

　　宋亚轩急急地吸了一口气，朝他的方向前倾了一下，但又马上止住。

　　他缓慢地起身，捏着文档袋，一步一顿地动作僵硬地往外走，好像脚有千斤重。

　　老旧的门发出“吱嘎”的声音，回关得像他的动作一样慢。

　　宋亚轩也不想就这么离开，他的确有种今天离开了这里和刘耀文的关系也会画上句号的感觉。但他不知道怎么解释，也暂时还没有坦诚一切的勇气。他不是一个爱逃避的人，但在刘耀文这里却频频想逃。

　　现在他终于能明白贺峻霖几分，几个月的夫妻露水情缘，真能挡得住残酷的现实么？

　　刘耀文知道他不是宋家的宋亚轩了，会不会对这段婚姻感到失望，想要重新找个更加门当户对的联姻对象呢？

　　他从小在宋家学会了一件事，不管再难过，也不要哭不要回头。人可以输，但不可以一败涂地。

　　只是低落的情绪拉扯着他下坠，他好像也被笨蛋传染成了笨蛋。

　　在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有人从里面冲了出来，抓住他的胳膊狠狠拉了进去。

　　他被困在掉漆的白墙和刘耀文的双臂之间，抬眼就是那个人气到发红的眼眶。

　　刘耀文把头埋到了宋亚轩的脖颈处，声音恨恨的：“你怎么这样啊，宋亚轩。你为什么不哄哄我？明明你哄哄我，就什么都过去了。”

　　宋亚轩的后背有点发麻，接触到刘耀文的皮肤他才发觉自己手凉得这么厉害。温热的气息驱散了刚刚的虚浮感，他有种劫后余生的窃喜，又泛起阵阵刺痛的愧疚。

　　原来不是兴师问罪啊。

　　宋亚轩轻轻抱了抱他，又觉得现在这样的自己太过狡猾：“我不太会哄人，你要我怎么哄呢？”

　　刘耀文抬头：“你知道我想听什么。”

　　宋亚轩默然。他的故事说来话长，还有太多腌臜片段，如果可以的话，他第一次希望自己在别人眼里能永远做那个十全十美的宋家大少爷。

　　但证据摆在面前，他无处可逃。

　　宋亚轩叹了口气，无暇再顾及脸上那点装出来的温柔，认命地点头：“坐下来听吧，故事很长。”

　　宋亚轩其实不常回忆他被送去孤儿院的那段经历，不知道是因为年纪太小还是太不安了，他总在刻意回避。

　　宋家的荒诞做法也不是能轻易说出口的，假如十几岁的他敢到处乱说，他毫不怀疑宋家人会用一张精神错乱的诊疗单，把他一辈子都送进精神病院。

　　所以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点恨意和傲气、把血和泪默默咽下再去偷偷生活。

　　他说了大部分，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会对那个孤儿院感兴趣，以及刘耀文查出来的他的亲生母亲相关的讯息。

　　只有一点闭口不提：那些媒体资料是从他手里放出去的。

　　“我还以为自己做得很隐蔽呢，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啊？这也是能提前知道的么？”宋亚轩努力让自己语调轻松一点，好把这个话题快速掠过。

　　那当然啦。不然谁能想得到这么离谱的事，居然会真的发生在一个人身上呢。

　　刘耀文心情复杂，他知道宋亚轩隐瞒了什么，但他亲口说出的身世会不会已经是示好的信号。他不逼得那么紧，是不是两个人之间还有更亲密的余地。

　　“还记得那次跟你回家你们聊养狗的事情么？全家就你不过敏，这基因遗传也太神奇了吧。”

　　“基金会里有很多产业，但你好像特别关注孤儿院。我又早就有了猜想，再顺着这条线往下查，什么也都不难了吧。”

　　刘耀文说得轻描淡写，他也隐藏了自己提前告知线索的试探，以及知道他是搞砸基金会的幕后元凶之一的事实。

　　他想，你瞒我瞒，这怎么不算势均力敌呢。

　　宋亚轩听得有几分震惊，他没想过刘耀文是个能够这么细致地抽丝剥茧的人，自己以前好像有点太过轻视他的智商了。

　　那会不会以前有些他觉得天衣无缝的计划，也早就被刘耀文看穿了呢？

　　宋亚轩心里更沉重了些。

　　他比谁都清楚谎言带来的伤害是无法靠后期美化抹去的，但已经站在十字路口的他，既然骗了就得一直骗下去。

　　刘耀文那天离开老院长家后，让严浩翔还原了那部手机里的讯息。显示他最后和宋亚轩妈妈联系的时候就是约在这个出租屋，这可能就是当年她的落脚地。

　　可以猜到的是，他应该是两头骗了。一边骗宋家要一笔封口费，一边跟妈妈说宋亚轩生病死了，让她早点走出来。

　　不管他用了什么方法，总之这个可怜的女人也只能相信。

　　可线索断在这里，这么多年过去了，房间里当然不会留下什么痕迹。他甚至找了房东，但那会儿哪有什么租房合同，给的也全是现金。

　　刘耀文是想帮他找到亲生母亲的，如果这是宋亚轩的目的，那是不是解决这个难题之后，他们就真的跨过了一切阻碍。

　　刘耀文也不确定，宋亚轩就像一道解不完的数学题。在他觉得好像接近正确答案的时候，又会突然发难。

　　只要他还想牵起旁边这只手，这样的循环就会宿命般得重演。

　　宋亚轩是个不太信命运的人，他原本就是个天崩开局，能走到今天全靠自己努力。

　　可有的时候他又觉得，造化弄人真不是开玩笑的。

　　从群租房出来之后没几天，刘耀文打电话给他，让他找一份放在桌上的蓝色文件。

　　宋亚轩平时不常进书房，拿起文件出门时候，余光瞄了一眼书架。在一众金融经济的大部头专业书里，夹了一本他们以前高中的练习册。

　　他好奇地走过去，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本子能有幸躺在这儿。

　　拿出时手微微倾斜，从里面飘扬下来一张纸。纸张已经有点泛黄，钢笔字因岁月晕开，但一看就是刘耀文的笔迹。

　　宋亚轩瞬间瞳孔收紧，当头一棒的酸涩让他呼吸乱了好几拍。他也没想过，原来短短一行字的影响力可以那么大。

　　那上面写着：爱你是孤单的心事。

　　刘耀文说遇到他之前没恋爱过，没爱过人，没有白月光。

　　可事实证明，他爱过，有过念念不忘的人，那场爱很孤单，孤单到他要把心意藏在练习册里，在结婚后的今天还不愿意扔掉。

　　宋亚轩不该怪他，毕竟他自己是个说惯谎话的骗子。可真实的愤怒和钝痛提醒着他，他非常介意。

　　活了二十多年，他第一次知道“吃醋”就是这种心脏紧缩、呼吸停滞又不甘心的感觉。

　　可他要怎么争呢？他又有这个必要，有这个资格去争刘耀文的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