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皆城执法地牢阴冷，潮湿，透着淡淡的死人气。

　　三楼角落的一间牢房里时不时传出痛苦的呻吟，谢京生微微掀开眼皮，在黑暗里看向呻吟的源头。

　　“李执法官，你还好吗？”谢京生起身朝呻吟声走去。

　　呻吟声里多了几声咳嗽，咳嗽之后是一小段的静默，谢京生站定静静等待，就在他以为得不到回应时那个苍老的声音再次出现，“我没事。”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你今晚就能走出这个地牢。”

　　李朗：“谢谢。”

　　李朗的这声谢谢是不带情绪的，是没有力气带情绪的。

　　谢京生本还想和这位昔日执法系统的天才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难以吐出，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今后应该也很难有机会和这位李执法官的人生扯上什么关系。

　　毕竟萍水相逢本就是一个小概率事件，更何况他们从头到尾都不是一路人，将来也大概率不会走上相同的路。

　　既然淡淡的相遇，那淡淡的分开也为曾不好。

　　黑暗里，一个很轻很浅的脚步声再朝他们靠近，谢京生看不清来者的脸，但他很确定对方是谁，“来了。”

　　黑暗里的人影答道：“嗯，地牢的照明系统已经被我破坏，一时半会他们修不好，你穿着这件执法服从后门出去，外面停着一辆黑车，你直接过去拉开车门上车，中途不要和任何人说话，上车后也不要和司机交谈，车子会一直开到皆城边际，到地方你就自己下车。”

　　“杨树明呢？”谢京生其实想问的是执法系统的其他执法人员呢，他不觉得守备如此森严的地牢会应为照明系统被破坏就能成为他们随意进出的地方。

　　“杨总长不在皆城。”人影愣了两秒。

　　“李执法官，接你的人来了，走吧。”谢京生朝另一边喊道。

　　咳嗽声，剧烈的咳嗽声传来，“好。”

　　人影震惊，“你不走？”

　　谢京生冷静看着人影，“我走不了，不是吗？”

　　人影没说话。

　　谢京生笑了笑，看着虚伪的黑暗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不是郑泽凯。”

　　人影依旧不说话。

　　谢京生冷静的可怕，“你告诉杨树明，我可以不走，但李朗今天必须安然无恙地离开执法地牢。”

　　“你从一开始就不是真的想离开！”人影此刻明显有些稳不住，“那你还为什么要和郑泽凯做这么一个交易。”

　　“郑泽凯一个在执法系统内部混了这么久的人，怎么会看不清我和杨树明的关系，你觉得在我和杨树明的需求发生冲突时他会帮谁？”谢京生的笑声有点瘆人，“把我从红城街道抓回来的人里就属他最积极。”

　　“那你做着一切有什么意义？”人影也干脆不装了。

　　“杨树明知道我想跑走从来不会直接拆穿我，他会静静地看我谋划，看我逃跑，然后等我以为自己真的逃出他手掌心的那一刻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把我抓回去，”谢京生说着说着眼睛有些发红，语气激动“他不是总觉得这样耍我很好玩吗？那我就在陪他玩一次。”

　　黑暗里一阵起伏有序的掌声响起，黑暗里一个穿着执法官服的男人鼓着掌从另一边走出，“京生，你学聪明了。”

　　“哼，没杨总长聪明。”谢京生眼睛死死盯着他。

　　“挺没意思的，”杨树明打开牢房的门，走进去，“你应该跑出去在被我抓回来。”

　　“我很累，没空也没心情陪你玩。”

　　“其实你可以求我的，说不定我心情好的话也能放你出去逛一圈，只是你老是帮那个半死不活的李朗，这点让我很生气。”黑暗里杨树明故意挑逗他。

　　“杨树明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模样很贱啊。”谢京生面无表情地发言。

　　“这话我不爱听。”杨树明脸上假惺惺的笑立马烟消云散。

　　"实话你当然不爱听，还要更大的实话你要不要听。"谢京生开始了就不会停下，“喜欢和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哥哥抢男朋友算不算贱，或则我说的更形象生动点，将自己嫂子占为己有算不算卑贱。”

　　“住嘴！”杨树明青筋暴起的手一把抓住谢京生的喉咙。

　　谢京生憋得满脸通红，喘不上气也要继续说：“我说错了吗？”

　　“对，没错，一点也不错，是我不怀好意，是我不知好歹，是我卑贱可以了吗？满意了吗？”杨树明情绪已经到了顶点。

　　杨树明手上的力气太大，大到谢京生喉咙里已经发不出一个字来。

　　最后松开手时，谢京生都只能弓着腰，大口大口的往外吸气。

　　“是我耽误你嫁给杨弥尘，当你的富太太了是吗？”杨树明一把将他捞起来，脸贴脸逼问：“回答我，谢京生。”

　　“是，”谢京生涨红的眼睛里满是不屈服，“我本来喜欢的人就不是你，是你强人所难，如果不是你，我和杨弥尘也不会就这么轻易结束。”

　　“谢京生，你别傻了，你以为他杨弥尘就是什么好人，他也不过是披着羊皮的狼，他要是真的喜欢你当年又为什么在和你谈烈爱的同时和谢封停暧昧不止，又为什么在我威胁他离开你时毫不犹豫地弃你而去。”杨树明冷漠的看着他。

　　“你们杨家没一个好东西。”谢京生第一次这么直白地将恨意写在脸上。

　　杨树明看着他脸上不加以掩饰的恨意和深深的厌恶，一时之间慌了神，“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你为什么就这么无法接受我。”

　　“杨树明，你的喜欢我承受不起，别再给我了。”

　　“没人敢这么跟我说话，谢京生，要不要我提醒你，我是谁，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杨树明的冷漠越发阴沉。

　　“杨树明你当真对我没有一丝歉意，没有遇到你，我的人生不会是今天这样。”

　　“那又如何，我能怎么办，自打我第一次在家里的客厅遇到你，我就知道你这辈子必须是我杨树明一个人的，哪怕你当时是我的准嫂子又怎样！”杨树明歇斯底里。

　　“你他妈就是个疯子！”谢京生目瞪口呆看着面前的人。

　　“疯子？没关系啦，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个疯子，包括我的父母他们也不喜欢我，你就当我是个疯子吧。”杨树明盯着谢京生发红的脖子说。

　　“我走不了，他可以走吧。”谢京生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放他离开，于是便退而求其次。

　　杨树明瞥了眼在旁边毫无存在感的李朗问：“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这么做？”

　　“我没资格，你可以拒绝我的要求。”谢京生看看李朗又看看他。

　　“你知道我很难拒绝你的要求。”杨树明的呼吸重了些。

　　见谢京生不说话，杨树明转头对黑暗里的那个人影下达命令，“带那边那个残废离开皆城。”

　　等人影扶着李朗离开后，杨树明的手才抚上谢京生发红的脖子，谢京生忍疼往后缩了一下。

　　“别乱动，”杨树明长舒一口气说：“这样做，你能高兴点吗？”

　　杨树明和谢京生之间的关系看似是杨树明占据高位，实则不然。

　　谢京生太懂得怎么拿捏这位杨总长啦。

　　地牢的外面，谢封停犹如罚站般挺立在黑车前，寒风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他无暇顾及。

　　杨树明从地牢里面出来正好看见直直站在那等他的谢封停。

　　杨树明面无表情地走过他身边又忽然顿住，回头，“封停，李朗在地牢这件事是你告诉他的吧。”

　　“我没有，是他自己猜到的。”谢封停看了眼背后黑车上的李朗回答。

　　“不重要，是不是你告诉的都不重要，方正这笔帐算你头上。”杨树明阴森地拍拍他的肩膀说：“你真应该感谢你妈把你和京生生的这么像，否则就凭你做的那几件事，我早该收拾你八百个回合了。”

　　杨树明：“我一直都很好奇京生和杨弥尘两个人在你心里到底谁的分量更重点。”

　　谢封停直直盯着他的眼睛，全然没有一丝退怯的意思，“京生是我的弟弟我不会予许任何人伤害他，弥尘是我的朋友我同样不予许别人伤害他。”

　　杨树明阴暗笑出声，“哈哈，谢封停，别装着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啦，他们两个对你来说其实都不重要，在你眼里名利权势远比亲情友情来的踏实，我们这一辈人里没有几个是真的有良心的。”

　　“我来这不是为了听你编排我。”谢封停声音依旧平稳，让人看不出情绪。

　　“那好，我们讲些能讲的，大伙都爱听的，”杨树明严肃开口，“执法官身份盗用的问题，你是第一发现的人那就由你全权办理。”

　　“如果发现了盗用的主使，我该怎么做？”谢封停脸上乌云密布。

　　“就地杀了。”杨树明说的很轻松，就好像他早就知道主使是谁一样。

　　“如果那个人是A级执法官，我的职位不够格杀。”谢封停迟疑着说出。

　　“倘若那个人的职位真的在你之上，请你第一时间将其斩杀，这是我的命令。”杨树明阴冷的杀意从眼神中透出。

　　“这不符合规矩，A级执法官犯事应该先由总长关押，送往中央最高法庭审判，定罪，执行。”谢封停摇头。

　　杨树明的眼神毫无征兆地柔和了些，语气却还是那么生冷，“封停，我说了就地斩杀那就是就地斩杀，至于最高法庭那边我自会处理，多事之秋，偶尔有个A级执法官在执行公务时因公殉职也是常有的事。”

　　杨树明这是下定了决心要把弃婴案的遗留问题连根解决。

　　谢封停并不在乎这件事的最终主使是谁，他只是隐约担心这件事倘若处理不好，陈分域会成为那个背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