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战从头到尾都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他从小就知道要在这个世界上好好活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一没骗人二没有出卖自己，一切出于你情我愿，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诟病的。

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不堪。

肖战不是没想过他和王一博在一起的那两年王一博把他当什么。

一开始可能觉得他新鲜，后来可能觉得他有趣。反正王一博不缺钱，有钱太容易把生活过的顺遂，他们那群人缺的是乐子。

肖战觉得自己就是王一博的乐子，玩物，打法时间的娱乐，养在外面不能带回家的情人。

什么都可以，肖战原本不在乎。

所以他从不拘泥于自己和王一博在一起的方式。

肖战愿意和王一博看电影，愿意和他吃饭，愿意和他牵手拥抱，也愿意和他上床做爱，王一博几乎没有对他提过任何条件，也很少干涉肖战自己的生活，肖战觉得和他在一起很肆意很自由。

王一博对他这么好，即便肖战知道或许王一博不是爱他，但他也希冀过王一博对他是不是有过不一样，所以他才自欺欺人，起码王一博对他的那些好是靠近爱的吧。

可肖战没想到，他在王一博心里原来那么不堪。

肖战的自尊被王一博一句话彻底摔碎了。

他不在乎任何人对他指手画脚在背后说他没骨头，唯独王一博不可以，因为肖战只对王一博抱有过期待。

哈，简直是痴心妄想。

肖战一遍又一遍掉眼泪，现在连回想起王一博曾经对他好都让他心痛，呼吸困难。

终于，肖战情绪崩溃。

这两年他本来状态就不是很好，搞艺术的人内心敏感心思很细太容易把自己陷入困局，肖战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怎么解决心里的烦闷，试图用酒精，用安眠药，但效果都不太好，他就那么拖着，情绪的问题就反应在胃口上，肖战总是间断性的厌食，所以他的胃很不好，不吃饭会疼，吃多了会吐。

这是这么久以来肖战第一次崩溃，他回家灌了自己不知道多少酒，旁边是这段时间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画纸，他在一圈酒瓶子里蜷缩着掉眼泪，胃疼的满头大汗，最后他撑不住，还是自己挣扎着摸出手机给自己打了120。

这种时候他还是自己一个人。

胃溃疡，肖战住了院，他住院第三天恰好段哲回国了，来医院看他。

看得出来段哲很不高兴，他在法国实在太忙没有注意国内的动静，更没想到肖战会一反常态搭上陆杰的渠道。

段哲知道肖战在利用他的关系，没有很生气，他只是不高兴肖战越过他自作主张。

当然了，前提是他不知道肖战做这些是为了一个叫王一博的男人。

“为什么喝那么多酒？”段哲坐到肖战的病床边，肖战脸色看上去很不好，也没什么精神。

“心情不好。”肖战简单回答，头偏向医院那个方方正正的窗户。

段哲皱了皱眉头，“你答应陆杰什么条件了吗？”

肖战此时回过头看着段哲，“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用段哲明说，他们彼此心知肚明言外之意。

“我没答应他什么，他也没让我干什么，只是拍了我的画。”

其实这个答案在段哲的预期内，虽然他和陆杰不熟两家公司没什么业务往来，但怎么说都是一个圈子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没必要为此闹出什么丑闻。

他帮肖战即便是事出他因，但更多的一定是因为卖段哲的面子。段哲对此倒是无所谓，毕竟想借机和他搭上关系的人太多了。

“你之前不是不愿意去那种场合吗？怎么还自己去了？”

“哪儿有为什么，人都是会变的。”

“听说这段时间，你卖了不少画？”

“嗯，因为拍卖会的缘故，赚的钱和画室分红过了。”

“肖战，你觉得我会在乎你那点钱？我回头让画室把分红的钱转给你。”

“不用，那是正规合约。”肖战沉沉呼吸了一下，“你法国的事情处理完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这都三个月了，哪儿快了？马上要过年了。”

“哦……”

这都12月了啊，迷迷糊糊折腾着忙了那么久，肖战都快忘了时间。

今天好像没有前几年那么冷。

今天冬天什么时候能吃上糖炒栗子？

段哲见肖战又望向窗外发神，轻叹了一口气站起身。

“我公司还有事情要做，你后天出院？”

“嗯。”

“我后天来接你。”

肖战没回应，段哲也没再说什么，他早已习惯肖战的不冷不热，还以为他一直都是这样的性格。

不是的，以前肖战也对王一博撒过娇，打电话跟王一博抱怨学校离家好远，要王一博开车接他。

其实不远，就几公里路，地铁都坐不了几站。

以为自己被偏爱的时候就会变成麻烦精，可肖战已经很久不这样了。

段哲走后肖战在病房里坐着闷得慌，打完点滴便下楼散散步。

说巧不巧，肖战竟然在医院看见了王一博。

王一博提着果篮脚步飞快，甚至一时没有注意到穿着病号服的肖战。王一博像是要去探望病人，肖战感到好奇，在后面跟了上去。

好在王一博走进住院部没有坐电梯，病房就在二楼，他从楼梯上去，肖战不远不近的跟着，王一博轻车熟路，好像来过很多次。

最后王一博敲了敲门进了一间病房，肖战一直跟到病房门口，通过病房前面的玻璃小窗户看见里面的人。

一个中年男人躺在病床上，王一博把水果篮递给旁边的两个女人，看上去是妻子和女儿，可她们对王一博并没有好脸色，王一博却还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她们。

具体的对话肖战没听清楚，他心情沉重，好像忽然明白了王一博所说的他的处境是什么。

王一博从病房出来准备离开，被坐在门口铁椅子上的肖战吓了一跳。

肖战穿着病号服，脸色看上去很不好，他缓缓抬起头看向王一博，说：“我们聊聊吧。”

。

最近天气降温降的厉害，肖战的病号服很单薄，坐在医院花园的长椅上他忍不住耸了耸肩膀，王一博看了他一眼，正要脱自己的外套，肖战看见了，冷冷说了一句，“我不要你的。”

这句话，肖战原原本本还给他。

王一博的动作顿住了，却还是脱了下来，披到了肖战身上。

“你为什么住院？”王一博问。

“你关心吗？”

“……”王一博顿了顿，“所以生什么病了？”

肖战笑了一下，靠向长椅的靠背抬头看着云层很厚的天。

“癌症。”肖战这样说。

果不其然，王一博被吓到了，瞳孔放大看着肖战呆滞了好一会儿。

“你后悔吗，那天对我说的那些话。”肖战问他。

王一博被噎住了，不知所措了好几秒，他忽然站起身走到肖战面前拉起他的手，肖战不知所以，挣开了王一博的手掌。

“你干什么？”

“我们去重新检查一下。”

“检查什么？我都说了是癌症了。”

“肖战！你不要故意开玩笑！”

肖战看见王一博的呼吸都加深了，胸口起伏变得剧烈，眉头皱得很紧。

王一博如此，却把肖战逗笑了。

“骗你的，胃溃疡，还没到癌症的地步。”

“……”

王一博沉默了好一会儿，黑着脸坐回肖战身边。

王一博不讲话了，肖战侧过头看过他好几眼，他不知道王一博在想什么，但这几分钟里王一博一直低着头看着石板地，肖战也看不见他的表情，没看见王一博的眼眶红了好久才恢复。

王一博抬头叹了一口气。

“肖战，你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王一博沉默许久以后开口对肖战说。

肖战却无奈的笑了，挑了挑眉。

“王一博，我们哪儿来的以后？”

云实在太厚，看上去密不透风，把气压压得很低。冬天里连鸟叫虫鸣也没了，只有风吹树叶细细簌簌得响。

太安静，好冷，不适合两个无话可说的人坐在这里。

肖战问王一博为什么来医院，刚才病房里的是谁，王一博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把他爸酒驾出事的事情告诉了肖战。

“所以刚才那个就是受害者？你说的缺钱是因为要给赔偿和医药费？”

王一博闷闷的“嗯”了一声。

这就是王一博说的“处境”，这担子压在身上实在太重，这本不应该落在王一博头上由他偿还，好不公平，肖战觉得心里很闷。

“所以你会和我分手，是因为这个吗？”终于，肖战还是把这句话问出口了。

王一博答也不答，点头又摇头，他说不是，但肖战不信，他觉得自己大底猜到答案了。

“我那天给你的卡里那五十万不是段哲给我的，是我卖了一些画，好几幅加在一起赚的，所以我花了三个月的时间。”肖战缓缓地说，“如果是段哲给的，怎么可能才五十万。”

王一博讲不出话来，还是低着头。

“但我能赚到这笔钱确实是利用了段哲的关系，你不要想就算了，”肖战顿了顿，“但是我不是想羞辱你，我也有尊严，王一博，我不是那样的人。”

王一博还是不讲话。

肖战吸了一口气。

“算了，不重要了，不管你怎么看我，都随你吧。”没等王一博回应，肖战率先给出了自己答案。

因为他怕从王一博嘴里听到别的他更不愿意听的说辞，他和王一博的那两年到底算什么，只有王一博自己知道。

既然王一博从头到尾都看不起他，肖战也不想听到更多伤自尊的话了。

好久，王一博终于开口说话了。

“对不起，我那天气头上话说过分了。”王一博顿了顿，“我只是想说你不欠我什么，不用想方设法还给我。”

还给你？王一博，我不是想还给你，我是想帮你。

“以前给你的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既然已经分开了就一切归零，我们谁也不欠谁。”

王一博，谁要和你两不相欠了。

“我的事，你现在也都知道了，那你应该清楚我很难摆脱现在的生活。可是肖战，你可以有更好的选择，那些选择里没有我。”

更好的选择？王一博，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把你和别人放在一起做选择。

“以前我有的东西都可以给你随意挥霍，可如今我连顾好自己的生活都费劲，我们之间早就不剩下什么了，肖战，我不想总是回忆过去，你也别再回头。我的事情我自己能解决，你不要可怜我。”

我们之间，原来早就什么都没有了吗……只有我在频频回头吗……

“肖战，你以后不要再想起我了，我们就这样吧。”

王一博最后说。

每个字，都是刺向肖战心脏的利剑。

肖战把脸别过去，不让王一博看见他掉眼泪。

胃又开始隐隐发疼，他感到呼吸困难，努力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平复一些。

肖战还有资格开口问吗，那两年里王一博到底把他当什么。

为什么王一博连问都不问他一句就私自决定放弃他，为什么王一博可以这么冷静的说出这些话，为什么只有自己那么难过。

肖战觉得可能从始至终都只有他自己在和自己较劲，王一博根本不在乎，也根本没想过会和他有未来，所以说放掉就放掉了，说不回头就不回头了。

王一博一定也不信吧，肖战那时候对他撒娇和他拥抱，都不是为了讨好他演出来的。

肖战那时候是真的喜欢王一博。

见肖战许久没讲话，王一博吸了一口气。

“你想要的段哲都能给你，肖战，你不是一直想要那些吗。”

“你什么时候问过我想要什么？”肖战终于开口了。

“有钱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想要什么得不到？”

说得对，肖战反驳不了，他曾经也的确是这么想的。

可他已经做了这么多，王一博竟然还觉得他是唯利是图的人吗。

王一博，人都会变的，你会相信我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吗。

王一博，你还是看不起我，对吧。

肖战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能做的解释，能做的努力，他都做过了，可王一博根本不领情。

王一博有自己的高傲，肖战同样有，他没办法在王一博一次又一次冷冰冰的推开他时告诉王一博，其实他现在不想要这些，只想要王一博能爱他，能继续对他好。

王一博会信吗？王一博根本不会相信他的话吧。

王一博从头到尾都没说过爱他，即便肖战问出口王一博到底有没有爱过他，王一博也只是说他幼稚，说不爱他。

所以现在肖战问不出口了，王一博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甚至没有精力和肖战周旋，他们之间一无所有了。

肖战不想再听王一博说一次“我不爱你”。

“肖战，希望你能如愿以偿。”

王一博说完，起身离开了。

这是王一博发自真心的话，他希望肖战离开了他，也能过得好。

可这也是肖战今天听到的王一博说过的话中，最难过的一句。

如何如愿？

王一博，你走了……我如何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