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战出院那天段哲没有出现，他派了司机来接，医院让肖战一个月后来复查，肖战说好。

司机说段总交代把肖战接回他家，他有一个推不掉的工作会议，结束后回家找他。肖战摇了摇头说不用，他想回去自己的公寓。

他很固执，司机拿他没办法。

肖战的公寓十分混乱，满地的酒瓶没有收拾，画板倒在地上，笔和颜料零零散散的落在那里。

看着满地凌乱肖战皱着眉头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默默的低头开始收拾，收拾到一半时眼泪忽然不受控制的开始掉，一颗一颗砸在地上。

两年前王一博跟他说结束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难过，因为他早有预料。

可这次，他真的伤心透了。

从前他不敢，不敢奢望在那段不平等的关系里王一博会爱他，可这次他真的试图剖开自己的真心了，他以为他能帮王一博，能和王一博平等的谈一谈，可事实证明他就是自欺欺人。

肖战觉得王一博有一句话说得对，他应该向前看，别回头，别再想起王一博。

他早就该认清现实。别再痴心妄想。

。

曾经的王一博是一个不会把问题想的太深的人。

他从不预设自己的未来，没想过自己以后要干什么，要在哪儿安家，要和谁过一辈子，即便是和肖战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没想过能和肖战在一起多久，或者说，肖战愿意和他在一起多久。

他甚至没想过他为什么对肖战那么好，只是因为想而已，他喜欢看肖战开心满足的样子，王一博从没衡量计算过他为肖战付出过多少。

分开以后许久王一博还总是会想起肖战，还有和肖战有关的一切。

譬如去超市他总习惯性只拿原味薯片。

譬如冬天在路边看见糖炒栗子总会驻足。

譬如偶尔在家看电影时他会想如果肖战看见这段一定又要掉眼泪。

他总在生活的无数个细节里想起肖战。只有在忙的晚睡早起没有一点自己的时间时王一博不会想起他，而这两年王一博大多数时候都忙。

所以王一博没有细想，他为什么总是想起肖战。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怀念过去罢了。

。

王一博回到自己的小房子里时感到异常累，这种疲惫感是他连续加班一个月都没有过的，他觉得没意思，眼前的日子没意思，工作没意思，没有肖战的生活没意思。

其实他知道肖战放不下什么。

他何尝不是，频繁回头的分明不止肖战一个人，可是有钱又无忧无虑的日子回不去，陷在回忆里没用，只会平添烦恼。

潜意识里他一直在提醒自己，别想肖战，别怀念过去。回不去，赶快清醒一点，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做，已经够累了。

不如祝肖战可以在别人那里如愿以偿。

这句话，很痛，王一博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垂着头缓了很久，这种心痛就像是一种凌迟。

他对肖战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痛，回来的路上也不痛，进家门的时候也没痛，但从他坐到沙发的这一刻，想起那天肖战躺在沙发上忽然抱住他时的眼神，王一博忽然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狠狠捏住的发疼。

他真的，看不得肖战红着的眼尾，摇摇欲坠的眼泪。

明明是祝愿，他明明祝肖战过得好，可为什么肖战也要哭。

…

次年一月，终于，王一博的苦难里终于有了一点好消息，一直昏迷在床的病人有了苏醒的痕迹，如果他真的能醒，王一博以后不用再每月承担一笔不低的医药费，心里也能少一些愧疚。虽然酒驾出车祸的人不是他，但到底是他父亲，对受害人来说确实无妄之灾，这是他们家欠别人的。

上个月医生说病人的情况已经好转很多，现在已经可以通过手指的屈伸来稍作回应，要家属多陪病人说说话，刺激病人对外界的反应能力。

其实这两年受害人家属的恨和怨气已经化解了很多，肇事者已经去世，他的儿子也一直在偿还，如今病人有所好转，她们本意也不是要与王一博为难。法院判决的赔偿金王一博已经赔付的差不多了，只剩每个月固定支付的医药费，如果病人能康复顺利出院不管对谁都是好消息。

这段时间王一博频繁的来医院探望，他也希望病人能早一天彻底苏醒。某天下午，他再次在医院里看见了肖战。

之前肖战出院，医生让他一个月以后回来复查，但肖战不想做胃镜，又拖延了两周，今天段哲没事，约肖战吃饭他说没胃口，于是被段哲拉着来医院复查。

他们没有打照面，肖战和段哲在最边上的缴费口排队，王一博排在他们后面几位，他来清缴病人这个月的医疗费用。

距离不近不远，王一博恰好能听见他们谈话。

“战战，你出国的护照申请下来了吗？下个月我还要出趟差，不然我们一起早点去巴黎。”

“还没有申请下来。”肖战撒谎，他早就有护照，之前和王一博计划过出国旅游，只是还没来得及实施，护照十年才过期。

“快春节了，我过年的时候应该在国外，你不和我一起吗？”

“我可以一个人。”肖战说。

段哲拿肖战没办法，“你是不是不想出国了？国外深造的机会很难得，我希望你不要错过。”

“没有，”肖战顿了顿，“你总要给我点时间办护照吧。”

“好吧。”

王一博在后面听着，直到他们缴完费左转离开，都没有回头看见他。

可王一博忍不住视线跟随，他看见段哲跟在肖战身后，前面有一个坐着轮椅经过的老人，肖战低头看手机没注意差点被绊倒，段哲扶了一下他的腰让他小心看路，肖战往旁边走了一步，躲开轮椅，转头跟段哲说了声谢谢。

王一博心一跌，攥紧了拳头。

“先生，缴费吗？”

缴费口的工作人员把他的思绪拉回来，王一博回过头，沉了一口气点点头，不再去看他们。

王一博魂不守舍，回病房的一路他都在走神。

如果不是不是听见他们在谈及未来，不是看见他们段哲触碰到肖战的画面，那种酸闷的感觉还不会这么具象，王一博可能还不会这么深刻的意识到原来他根本没有做好能亲眼看见肖战同别人在一起的心理准备。

心里的占有欲还是会习惯性的作祟，可是他早就失去了和肖战在一起的资格。

一直以来的窘迫和曾经的高傲捆绑着他的自尊，让他一直在潜意识里欺骗自己，骗自己根本没有那么爱过肖战，又哪里至于两年都放不下。

可是，好像不是这样的。

这一刻的冲动让他意识到，其实他多么希望肖战能选他啊——如果他能还完债，他能摆脱现在的困境，他能过的不那么辛苦，那他是否还有资格让肖战离开段哲，为他留下。

可是，他凭什么，他凭什么做这种假设。

段哲可以送肖战出国深造学习他一直固执的坚持着的艺术，那是肖战即便没有灵感情绪崩溃到失眠也不愿意放弃的东西，他知道那是肖战的乌托邦，可他现在承担不起肖战的梦想，那是一笔昂贵的学费。

所以，他凭什么要肖战陪他吃苦，肖战真的会愿意和他一起吃苦吗？

王一博连赌资都没有。

。

肖战总在推辞出国的时间，即便段哲将话说的很好听，他出国工作肖战出国进修深造，他们之间没有什么改变，可肖战越发无法心安理得，说得再体面也是不清不楚的利用，可他又偏偏不愿意当段哲的情人。

现在的人大都特别清醒，但凡有人在网上发“爱情和面包选什么”的问题都会被指摘，这根本不是一个值得考量的问题，当然是面包了，爱情能喂饱肚子吗？肚子都填不饱谈什么爱情？

爱情不一定能扛过地老天荒，可埋在地下的金子积年累月也不会被腐蚀，誓言经不起海枯石烂，金子可以。

肤浅吗？是的，可现在又有多少人愿意放弃良好的物质生活去追逐虚无缥缈的爱情？

可肖战真的想过，哪怕王一博只讲一次爱他，哪怕是骗他的，他都可以放弃一切去赌一次，就算输了也不过再一无所有，再心痛一场，他输得起。

肖战总骂王一博是骗子，可王一博连拿爱连骗他哄他一次都不肯。

王一博不识肖战的真心，肖战也难以将那句爱说出口。

但是肖战还是不想去巴黎了。

……

过了春节，三月入春，天气回温了一些。

受害人终于醒了，住进康复中心开始康复训练，王一博还清了最后一笔钱，后续的医疗费用不用王一博再补偿，他如释重负。

一直以来王一博在策展公司的工作还算顺利，上司Lina对他还算照顾，但他依旧觉得自己对艺术没什么天分，他不适合做策划工作，还是决定向Lina提出了辞职。

辞职以后他收拾东西回家，走到门口时发现隔壁的门开着，门口堆积了许多杂物还有纸盒子，看上去是在搬家。

他正在开自己家门时隔壁的小姑娘正好抬着猫笼子出来，看见王一博便叫了他一声。

“你好你好，那个…你怕猫吗？我现在忙着收拾不太好看着它，能不能在你家暂时放一会儿？等晚上我男朋友下班我们就来接它！”

隔壁的女孩子在这儿住了几个月，王一博早出晚归他们没什么交集，但她来的时候给每个邻居都包了饺子，给王一博的那份贴了纸条放在门口。

也算承了情的，帮忙看几个小时的猫也不算什么大事，王一博答应了。

把猫笼子在客厅里放好，王一博正要关门，女孩子走过来拿着一个纸箱，看上去里面装了不少东西。

“这个箱子里是小猫的猫粮和一点零食，如果它总是叫的话可能是饿了，你稍微喂它一些它就不会叫了。”

“好。”

“谢谢你啦！”

关上门，王一博将箱子放到茶几上，他看了一眼在笼子里趴着不怎么动的小猫，大概是到了陌生环境，它睁大眼睛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王一博打开纸箱子，想着给点零食安慰一下小猫的情绪，可是一打开箱子上面是几本杂志，下面是猫粮，没有零食。

王一博纳闷的扣了扣脑袋，想着可能是搬家太繁琐东西随手装错了，便将杂志拿出来放在桌子上，给小猫倒了点猫粮换上新鲜的水。

做完这一切王一博去洗了个澡。

他没有洗太久，可是不知道是他一时没注意笼子没关紧还是小猫太聪明自己想办法扒拉开了锁门的卡扣自己跑了出来，王一博放在桌子上的东西被它弄到了地上，猫在沙发下面躲着。

王一博颇有些无奈的扶了一下额头，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杂志。

杂志掉在地上散乱着，其中几本书页翻开着，王一博捡起来晃了一眼，然后愣了一下。

他大脑空白了一瞬间，忽然觉得内页有幅画特别眼熟。

他将已经很合上的杂志翻开，一页一页寻找刚刚恍惚间看到的。

果然，这两页是肖战的画，其中有一幅是白色的小狗，他们一起养了两年的小狗，叫dollar。

之前那幅画画幅实在太大，他没有看仔细，dollar身后隐约有一个穿着灰色T恤的人影，这回他看清了写在话旁边的画家采访注解。

Q(小编)：请问这幅画里的小狗，是您自己的宠物吗？

A（Sean）：是的，它是我和曾经的爱人一起养的狗。

Q：哇哦，那还挺幸福的。

A：（笑）可是现在他们都离开我了。

王一博呼吸一滞，这句话的每一个字都深深刺痛了他。

“爱人”。

肖战竟然用“爱人”来定义自己。

他后知后觉的开始恍惚，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思考肖战对他到底是什么情感。

因为他有钱，他大方，他愿意付出，愿意为了肖战鞍前马后，他认真的对肖战很好，他从不对肖战提要求。

还是因为他是王一博，因为肖战爱过王一博？

王一博不敢肯定这个答案，他们在一起的两年里从未提过半句爱，彼此心知肚明那不过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游戏，王一博愿意对肖战好愿意对他大方，他也不需要肖战哄他说爱他。

一开始王一博以为肖战是看他可怜，不管怎么说毕竟有两年的交情。到后来王一博也不懂肖战到底在想什么，可是肖战和段哲在一起，他和肖战之间又还能有什么呢。

王一博惊觉或许自己错了。

那时或许肖战还没有和段哲在一起，肖战是真的愿意回到一无所有的他身边。

王一博不得不在此时认真正视自己的感情，他真的像自己一直告诉自己的那样，没有那么爱肖战吗。

怎么可能，看见肖战和别人在一起他都快嫉妒疯了。

可是，他错了。

他错过了。

肖战要和段哲去巴黎了，他推开了肖战，肖战当然有选择别人的权利。

你活该的。

王一博在心里骂自己，自尊在爱面前到底算什么，王一博，你该死的自尊心让你失去了你最爱的人。

混蛋，傻子。

王一博坐在沙发边垂头看着那页杂志有些无措，小猫安安静静的钻出来，在他的脚边看着他，王一博抬起眼，伸手去摸小猫的头，小猫很顺从的蹭了一下他的手。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傻子，才错过了他。”

小猫不懂王一博在说什么，只是喵呜叫了一声，王一博却掉眼泪了。

“上次在这里，我说我不爱他。”

“我是骗他的，可是我把我自己也骗了。”

心很酸，很痛。

可是王一博依旧希望肖战能过得好。如果他现在和段哲在一起，真的能过的好的话。

爱人要重逢不容易，可错过却可以有一千一万个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