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粉色的花骨朵儿被细密春雨拍打得满庭飘零，春寒料峭，轻柔的风裹挟着刺骨的寒意，啪嗒啪嗒的雨声笼罩着整个皇城。

一个宫女撑着伞从宫殿里匆匆走出。

“王爷，娘娘让您进去。”

宣婳低着头悄悄打量眼前的人。

少年身穿一袭金黄色窄袖蟒袍，袖口处绣着银丝边流云纹，全身上下只有一只镂空雕花束着长发的的金冠作为装饰。

他精致的面容还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身姿修长又瘦弱，眉头微蹙，似是受不住冷风的摧残。

听闻逍遥王从小身弱，五岁便被册封为王，又因国师批命迁出皇家玉碟。

虽姓司却被当做异姓王对待，自他出宫后立府再也没出过府，一直待在逍遥王府养病。

一辈子都没资格竞争皇位的皇子罢了，不值一提。

宣婳三年前才被派到皇后身边，她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逍遥王。

司储手背掩在唇边轻咳两下，颔首：“有劳姑姑。”

他朝身后的太监看去，太监连忙撑开手中的伞递给他。

司储接过伞跟着宫女进入坤宁宫，穿过小院隐隐听到正殿传来一男一女交谈的声音。

他用余光扫视着四周，这里的布局和几年前记忆里没有任何变化。将伞收好，还滴着水的油纸伞被太监接过。

司储慢慢走进坤宁宫的主殿。

宣婳领他进殿，行礼后站到皇后身边：“娘娘，逍遥王到了。”

正殿的桌旁坐着一男一女，多年未见，司储还是一眼认出了两人。

女的一袭凤袍加身，雍容华贵，是他的便宜母后萧皇后，男的是他那个便宜兄长司临，穿着和他一样的金黄色蟒袍。

和司储的病弱不同，司临身长玉立、温润如玉，唇边漾着浅浅弧度，那双细长深邃的眸子专注时似是凝聚夜空的星火，熠熠生辉。

久闻大皇子司临风光霁月，一举一动颇有君子之风，司储见到这位长大后的兄长，只觉得传闻还是收敛了些。

“吾儿！”

萧皇后的声音打断了司储心里的思量。

她双眼含泪起身相迎，牵起司储瘦削的双手，激动得语无伦次：“国师前些日子才说你的身体已无大碍，母后本想去你的府邸探望......来，来，快来坐......咱们慢慢说。”

“母后，您慢点。”司临无奈地跟着起身扶住萧皇后的胳膊，和司储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唤了声“三皇弟”。

狭长的丹凤眼本该给人深邃清冷之感，然而在司临脸上却增添几分温润柔和，与他唇边浅浅的笑意相得益彰。

司储身形微顿，收回打量眼前人的视线，眼眸低垂朝两人行了一礼：“儿臣见过母后、见过大皇兄。”

他大病初愈，动作难免有些阻涩，还没行完礼就被萧皇后扶了起来。

“不必多礼。”

萧皇后扶着司储落座，又拉着另一个儿子一起坐下，端详瘦弱的司储半晌，难免有些惆怅：“吾儿命苦，疾病缠身十年之久……”

见她眼里泪光浮现，有痛哭长谈的趋势，司储的脑袋隐隐作痛，他轻咳两声安抚道：“儿臣无事，母后且放宽心，今日儿臣去给父皇请安时御医已经看过了。”

“御医怎么说？”萧皇后连忙追问。

司储语气稍显微弱：“御医说儿臣体内残毒已清，日后慢慢调理即可。”

萧皇后见他脸色有些发青，一摸他的手背只觉得冰寒刺骨，她转身吩咐侍女：“宣婳，快，把皇上赐的貂皮披风拿来给王爷披上。”

司储刚要劝阻，另一只手被人握住塞进一只怀炉，他愕然地看向一旁的司临。

“初春寒冷，三皇弟又是大病初愈，下次出门记得带上几只怀炉驱驱寒。”

司临坐在他的身边，说话间，温热的气息染上耳畔，司储顿时身体紧绷，不自在地往后挪。

宫女将披风拿来，萱婳接过后利落地披在司储肩上。

“阿储，你皇兄说的是，你大病初愈......”

“阿嚏——”

萧皇后还没说完，司储一个喷嚏打了出来。

“快宣太医——”

“不，不用了母后。”司储用袖子掩住口鼻拦下她，嗓音有些嘶哑，他怏怏道：“国师医术高明，对儿臣的身体状况了解得透彻，儿臣回去让他看看便是。”

久未相见的儿子脸色越来越差，萧皇后不敢多留，她看向一旁的司储：“阿临，你们兄弟二人十几年未见，你送阿储回府吧。”

司临应下，向萧皇后行了个礼，带着司储离了坤宁宫。

司储来时没让人备轿，从乾清宫带来的步辇被雨淋湿没法再用。坤宁宫的暖轿大多回了潮，为此萧皇后还狠狠的罚了办事不力的宫人。没了暖轿，凉轿又冰冷刺骨，司储受不得凉只得步行。

屋檐还滴着水，司临本欲派人去长乐宫取暖轿，却被司储拦下：“皇兄不必麻烦，我又不是废人，总不至于这几步路都走不得。”

他语气如常，说的话在司临耳中却隐有置气的成分。

司临没有与小孩儿相处的经验，只得依了他。

雨水隐隐有下大的趋势，有宫人撑伞也免不了身上被打湿。

司临跟在司储身后有半步距离，司储颤颤巍巍的步伐让他眉头微皱，他伸手将貂皮披风的帽子盖在司储头上：“三皇弟，得罪了。”

一阵天旋地转后，司储被司临一把抱起，透过披风帽檐的缝隙，他看到加速往后移的宫墙，偶尔有几丝雨水从帽檐的缝隙中飘到他的脸上。

同样还能看到司临并未让宫人撑伞，而是冒雨抱着他往宫外走去。

装病的司储内心顿时有些微妙。

怎么说呢？

他其实是回来看戏的。

没有任何和皇室中人加深关系的想法。

半个月前他在江南游玩，要不是突然收到大皇子司临即将举行加冠礼的消息，他估计还打算在那边待一段时间。

“你的身体要紧，日后莫要这样胡闹了。”司临察觉到怀中人的安静，以为他是在置气，于是语气温和的哄着：“等你身体好了皇兄再陪你胡闹好不好？”

司储：“......”

如果他没记错，这个所谓的皇兄比他大不了多少。

从生理上来说，司临还有近一个月才满二十，生辰后第三日就是加冠礼，而他十八岁生辰已经过去五个月，两人只相差一岁左右。

从心理上来说，他就是个万年老妖，司临在他眼里和稚童差不多。

这般被人哄，在他记忆里还是第一次。

“别生气，现在你的身体既然已经开始恢复，明日起皇兄便每日去你府上探望，如何？”

司临步伐稳健，丝毫没有影响他温柔的语气，想是有些锻炼的基础。

有基础，但不多，毕竟司昭重文轻武。

不，我拒绝。

司储轻咳两下，身体微微蜷缩，声音嗡嗡：“我怕是染了风寒，皇兄加冠礼将近，要离我远点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