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昭二十八年,冬月。
淅淅西风淡淡烟,几点疏疏雨。
临锡厚雪尽丰白,护城河道冰封十里,天灾难抵,百姓日头难熬,人淡淡雾成隐,西风翩翩。
烛火灯笼长夜明,城楼覆雪尽湿,筑台高拔,星幕幽寂,风又起,霜冻诉孤寒。
步伐渐渐,撑起山河墨云涧,却叹,不过一柄油纸伞,倒是挡下这雪夜风与寒,为那稠墨大氅分担一二。虽说是螳臂当车,可好在聊胜于无。
风簌簌间,难撩厚实袍缎,晏知撑着油纸伞,再掏出怀中物,颔首立于那人身后:“大人,神都捎来两封手书。”
那人未接,倒是继续瞧着手中卷轴,宣纸之上是一副墨宝,绘着筑台高塔,用以祭祀祈福之用。乃圣上两年前下旨,务必五载之内,便要在这临锡竣工。
只是天不从人愿,这临锡地处西北,寒冬腊月间,可谓寸步难行,更何况是要倾尽人力物力,去造高塔。工期因着每年入冬,便要拖沓延续,对此当地官员也是束手无策。
而今,肖战来此已有半载,家中自然牵挂。
乌纱帽上雪落又消融,肖战到底还是收起卷轴,接过手书:“回府。”
晏知颔首随行,面色淡漠:“是,大人。”
红袍玉带云松鹤,大袖对襟墨氅衣,长靴过梯沁湿意,一纸山河撑首起。
青石踏板作路下,马车轱辘碾压而过,积雪覆于长街,总归是白日扫尽,晚间又故态复萌。却只叹,西北临锡这等偏远之地,凛冬总是难熬。
为此,这里的百姓,入冬前便要备妥过冬之物,不然只怕是苦熬,都未必能挺过去。
归至别院时,已过去一炷香的时辰,府中上下皆候着,晚膳温在灶上,热水烧着,膳厅更是好几处都摆着炭盆,又放下御冬的厚帘子。
肖战一落府便屏退左右,只余晏知伺候:“坐下,陪我饮一杯。”
晏知拱手施礼,道:“属下不敢。”
挥手间,墨色大氅下摆扫落在地,晏知立马松手上前去拾起,而后便抱着氅衣,恭恭敬敬的在一旁伺候。
风雪之下,绕是炭盆围着,厚帘落遮,可到底还是冷。对此府中下人,便以温酒壶温煮佳酿,饮上几杯,身子便能暖和起来。
一人用膳却是满桌丰盛,倒并非肖战浪费,更何况而今,他还身处临锡,稍有差池传回神都,便会给他安个莫须有的罪名。只是他惯来讲究,又从不愿委屈自己,自然这膳食也就不缩减节省。
夹着一块糖醋鲤鱼,肖战细嚼慢咽,品着受尽冷风糟践的滋味,只觉的确有所欠缺:“倒是可惜了这道糖醋鲤鱼。”
晏知向来不懂这些,只是牢牢记下大人的话:“回头,属下便吩咐他们,莫让菜凉了。”
咽下鱼肉,肖战又饮下一杯,这临锡旁的不说,米酿倒是醇香,且还醉人。初来时饮过之后,肖战便惦记上,此后便吩咐下人,每日晚膳时都替他温煮一壶。
酒过三巡,膳食得以果腹, 肖战白日里,蹙聚与朗眉星目间的愁绪,才稍微消散些,随后便吩咐晏知扶他回房。这米酿醉浅,少饮则暖身微醺,多了则适得其反,后劲儿大的很。
早些年时,肖战酒量不佳,也不是那有酒瘾之辈,可这十数载下来,不蹚这浑水,就难入这棋局。日子一久,便也养出这毛病,每日里晚膳时,饮上两杯晚间入床榻,才能睡的好些。
内阁而今在圣上跟前,分量不足,谏言难以上表,出口也不过让圣上觉着,是一阵耳旁风罢了。眼下局势可谓举步维艰,首辅大人更是心有天野,而力不足,便守在其位得过且过。
今日那自神都而来的手书,于肖战而言,倒是一转机。毕竟六部向来,颇受圣上重视。
工部尚书王里延,自一年前与圣上巡视期间,救驾受伤后便卧榻不起。圣上念及王里延年事已高,便准许人在府中将养,还命御医终日随身伺候,可到底是强弩之末。
清白一生的工部尚书,主动手书言明其意,言词间不讨当年人情,却字字句句,尽是回首当年。
如此一来肖战便不得不还,这份恩情。
成时,卧房侧,屏风之内,缭绕雾白间热意醺蒸。
携着几分醉意的肖大人,正浸泡在浴桶内,侧首轮廓俊朗,便是姿态如此放松时,眼神也尤为深邃,充满睿智与威严,不禁让人敬畏三分。他长臂搭于浴桶两侧,热水解乏驱寒,脑中却忆起回府时,在马车上看的手书。
晏知伺候肖战沐浴,闻及大人谈此事,便多有不满:“这王里延当真是老奸巨猾,小姐而今刚及笄,他便要替次子求亲。”
单臂抬起,又浸于水中掬起,再高扬下倾,肖战敛眉嘴唇微勾:“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他自知时日无多,当然要替次子寻处倚仗。”
葫芦瓢勺起桶中热水,晏知便一下下浇在肖战肩膀处,伺候着露在外头的身子,免得受寒气侵蚀,回头让大人染上风寒便不好。可即便如此,倒也不妨碍他抱怨,只觉百里家中落是迟早,却要连累他家大人,去眷顾一游手好闲的王一博。
晏知自然晓得恩情之事,毕竟他跟随大人多年,眼下王里延以此相逼,他当然替大人和小姐打抱不平:“恩情偿还多有它法, 事关小姐终身大事,还望大人斟酌。”
肖战哼笑摆首,又道:“既都提及恩情,还道冲喜续命,晏知啊,你可知,便是不得不还的意思。”
这王一博,身为工部尚书次子,却无半点官职傍身,早些年其母过世后,便离开神都,而后养在娘舅家中三载,方才接回王府。如今刚回数月,便终日躲在府中,尽做些毫无名堂的闲事。任谁看都是没甚大志向之辈,又岂会愿意,将女儿嫁于他。
如此不说,坊间还传,此人多时游走于各大食肆,被誉为神都第一名饕。
说的好听些是名饕,难听点儿,可不就是游手好闲之辈……
但王里延救驾有功,倘若当真有心,大可向圣上求取赐婚。但他却不曾如此,为的便是讨要人情债,又免于同肖战生出嫌隙,日后让王一博在岳丈家中日子不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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