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室的霉味比往日更重。
谢惊澜站在煮茧池边,看着池底沉淀的蚕尸。那些肿胀的虫腹上,"弑父"二字的虫蛀孔洞正在缓慢扩大,仿佛有看不见的蠹虫在啃噬。池水泛着诡异的珍珠光泽,与三日前地宫中爆裂的秘茧如出一辙。
"哥在看什么?"沈弃疾的声音从背后贴上来,带着煮茧池特有的腥甜气息。他赤脚踩在青砖地上,水痕从裤脚蔓延到腰际,青铜带钩在衬衫下若隐若现。
谢惊澜的修复刀悬在池水上空:"这些蚕..."
"是父亲养的。"沈弃疾的指尖掠过水面,激起一圈涟漪,"用谢氏血脉喂养了二十年。"他的犬齿轻轻啮咬谢惊澜的耳骨,"哥要不要猜猜,为什么它们的腹中会有'弑父'二字?"
池水突然沸腾。蚕尸在翻滚的水花中爆裂,涌出无数朱砂色的蠹虫。那些虫子在空中拼出火场残影,正是谢惊澜在修复室见过的画面——两位绣娘在烈焰中对峙,其中一人耳垂的青铜错金耳珰,正与沈弃疾腰间带钩的纹样严丝合缝。
"天火烧,地火燎..."沈弃疾哼起那首诡异的童谣,手指插进谢惊澜的后颈发根,"绣娘抱着襁褓跳..."
蠹虫突然扑向池边的青铜鉴。错金纹路渗出暗红液体,沿着鉴身倒流,在谢惊澜虎口凝成朱砂色的"丙子"二字。二十年前的记忆如潮水漫卷——灵堂白幡在暴雨中翻飞,父亲枯槁的手从棺椁中垂落,指缝间漏下的不是纸钱灰烬,而是泛着珍珠光的茧衣碎片。
沈弃疾忽然咬住他的喉结:"哥的这里..."温热的唇舌舔过跳动的血管,"有和我一样的墨香。"
谢惊澜反手扣住他的后颈。修复刀当啷坠地,刀身吸附的朱砂蠹虫簌簌震落。两人跌坐在漫涨的绀青色液体里,青铜鉴中的错金纹路爬上皮肤,将纠缠的身影拓印成禁忌的拓片。
地底传来机括转动的轰鸣。蚕室东墙缓缓移开,露出通往地宫的青铜甬道。沈弃疾沾着液体在谢惊澜胸口画符:"哥知道父亲为什么葬在蚕室下方吗?"朱砂色的"丙子"二字在皮肤上晕开,"他要永远镇住..."
话音未落,整座老宅突然剧烈震颤。三百个煮茧池同时爆裂的声响穿透地砖,蒸腾的雾气里浮起无数蚕尸。谢惊澜看见那些肿胀的虫腹上,皆有用虫蛀孔洞拼成的"弑父"字样。
"时辰到了。"沈弃疾拾起染血的修复刀,刀身错金纹路突然活过来般游走,"哥要不要猜猜..."他将刀尖抵在自己心口,"当年真正弑父的,是谁?"
暴雨卷着火浣布残片扑进室内。谢惊澜在飞舞的焦帛间看见母亲的脸——那日在火场,母亲攥着的不是绣针,而是半截染血的田黄私印。记忆如揭裱的命纸层层剥离,他终于看清印纽上刻的不是谢氏徽记,而是八卦阵中的"坎"位。
沈弃疾突然将刀刺入青铜鉴。错金纹路迸溅火星,地宫甬道深处传来婴儿啼哭。那哭声裹着二十年前的雨声,将谢惊澜最后的理智撕成残破的命纸。
"哥当年在火场..."沈弃疾的唇贴上他渗血的锁骨,"究竟换走了什么?"
修复室彻底坍塌的瞬间,谢惊澜看见母亲的身影立在雨幕中。她手中的劈针绣线不是金丝,而是两条染血的脐带,在雷光中缠住两个婴儿的脖颈。沈弃疾的喘息混着血腥气灌入耳膜:"我们才是...被调换的祭品..."
地宫甬道轰然闭合。黑暗吞没最后一线天光时,谢惊澜在沈弃疾瞳孔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后背的锁绣家徽完全苏醒,金线刺破皮肉,与对方腰间的疤痕织成血色罗网。
梅雨仍在倾泻。残存的《腊梅山禽图》浸泡在血水里,夹层中的春宫图终于显现——两个身影在朱砂色的雨幕中交缠,正是用劈针绣法刺就的,二十年前火场里交换襁褓的绣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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