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也不是第一次了，禹霁桀熟练地打开了视频会议的软件登陆了账号，会议室已经准备好了，直接点了进去。

　　写字台前的椅子是温展云坐着，对方要操作电脑只能站在他身后探过身子，又是那股已经谈得上熟悉的味道，烟草燃烧留下的焦油味和一点除味剂的清香，并不和谐的两种气味交缠着但也并不显突兀。

　　那人的胳膊就靠在自己肩上操作鼠标，温展云觉得有点不自然，忍不住拉着椅子往旁边挪了挪，都不确定那种不自然是马上要隔着屏幕见到陌生人，还是这种突破社交距离的触碰。

　　电脑里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他杂乱无章的思绪，再看屏幕的时候，已经被划分成了五格，每一格都挤了一张脸在里头了，包括自己的半张。

　　吓得他一怔，赶紧挪开了自己的脑袋不再对着摄像头。

　　看他像受惊的小动物似的往旁边躲，禹霁桀觉得好笑，他倒是没所谓弯下腰将自己的脸放进摄像头的范围内：“老爹，我来了。”

　　说完，又拍了拍恨不能离八丈远的少年，指了一下屏幕：“小展云，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温展云这才勉强挪了过来。

　　“这是我们老大，总长慕胜，外人也叫过大当家，就是一把手”

　　看到对方指着屏幕最上头的那张脸，是个看起来精神矍铄的老人，估计在六十岁上下，鬓角有一点花白，不过整体看起来状态很好，年轻时肯定也是不多见的大帅哥。

　　犹豫了一下，温展云打招呼：“慕爷爷好。”

　　把那头的老人给逗笑起来，拍着手喊：“阿桀，你哪儿找的小孩，这么好玩。”

　　不确定是不是夸奖，有些局促，少年扭头看旁边的人，禹霁桀只是给了一个眼神安抚，又指了指剩下的三张脸：“这是其他几个分部长，就不用叫了，属于叫叔叔阿姨太给他们面子但叫爷爷奶奶又太占你便宜的年纪。”

　　另外两男一女看着都在五十岁上下，一听这话顿感不满，立即吵嚷起来，温展云只听耳边炸起电流声吱吱哇哇的，没几句能听清，男人一挥手：“几位，是奔着听小孩喊你们开的今天这个会吗？”

　　才算叫停了那些堪比家禽养殖场的动静。

　　“你拿试灵石再给人孩子试试。”

　　“我还能骗你们啊，试过了真没有。”

　　老大发了话，禹霁桀虽不情愿，但也只能去翻包，很快又拿出了上一次的鹅卵石递给坐在写字台前的初中生。

　　不用交代也知道是要干嘛，他对着摄像头握住了那颗石头，周围安静下来，连线的其他人也都静待结果，然而过了十几秒后的确什么也没发生。

　　禹霁桀从他手里接过试灵石：“看吧，我就说。”

　　“老禹，会不会是你这颗试灵石出问题了？别是跟在你身边太久了该有的术力全都被你抵消了，结果现在就是个普通石头了。”

　　唯一的一位女性分部长提出了一个可能性，得到了其他人的认可。

　　“不会吧。”

　　被这么一说，禹霁桀自己也有点心虚，拿着那颗试灵石握了握：“我拿也没反应啊。”

　　一个留胡子的分部长冲他：“你拿本来就没反应！”

　　镜头里的慕胜好像对旁边的人说了几句什么，很快他手里也多了一颗试灵石，只被他握了几秒，突然试灵石爆发出了一阵耀眼的白光，很快填满了整个镜头，就像是炸开的闪光弹一样。

　　这猝不及防的亮光逼得温展云赶紧闭上了眼，过了一会儿感觉那亮光消退了才敢重新睁开。

　　“有术力的人拿到试灵石就是这种效果，亮度取决于术力的深浅，老爹毕竟是总长，术力太强了，所以亮得跟面前放了个太阳似的，一般冥捕拿也就是会发点光，大都不比手机照明亮。”

　　男人解释了两句，他了然地点头。

　　“我试过了，这个是好的，阿桀，把传空镜拿出来，用我这个。”

　　慕胜说着将石头放回了盛它的盒子里，省得等会儿多拿几秒再放个闪光弹。

　　禹霁桀只能照做，又从包里翻出了传空镜，温展云认出那就是之前传送幽冥的小镜子。

　　他看出了对方好奇的眼神，笑了一下：“虽然这东西不能传人，但是一点小物件也能传。”

　　将镜子靠墙立好，镜子前投下了一片淡金色的光，很快那片光闪了闪，刚才还远在北都的盒子这一秒就出现在了两人眼前。

　　拿起盒子打开，禹霁桀递到少年面前：“没办法，你再试试吧。”

　　温展云点点头，心里是有点紧张的，如果真的是因为试灵石失效，其实自己是有术力的，事情又会如何发展呢？

　　他不太能想象。

　　怀着忐忑还是拿起了石头，那块送过来的试灵石和这里本来就有的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普通鹅卵石的样子，他再一次把手举在镜头前将石头握紧。

　　然而，又是十几秒，依旧毫无反应。

　　虽然是早就知道的答案，但温展云心里还是有点说不出的失落，他本该庆幸于自己没有特殊的过于彻底，但似乎又有些不甘心，小声嘀咕：“我是真的没有。”

　　“看看，好死心了吧。”

　　男人将试灵石收起来，对着几个比他年长许多的人摆不出几分尊敬的样子，甚至还有点埋怨：“我都说了，非不信，还特意叫人家小孩跑一趟，耽误人家回家学习的时间。”

　　“不可能啊！怎么会有人有阴阳眼但是没有术力！从没有过这种记载！”

　　“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不行翻翻看捕道札记。”

　　“小孩的生辰八字也差不多在手里了，但是按这个来他肯定是有术力的啊！”

　　那边几人炸锅了似的嘲哳，一点也没有他们的年纪该有的沉稳，禹霁桀感觉插不上话，又觉得不让他们讨论这事儿肯定过不去，干脆调小音量，从旁边拿起一本菜单递过去：“他们吵他们的，大概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没法带你出去吃了，就先叫送餐吧，也该吃晚饭了。还是你想叫外面的外卖，都可以。”

　　温展云的心情有些说不出的怏怏，淡淡的，但是不太舒服，他只摇头接过了菜单：“就吃酒店的吧，懒得看外卖了。”

　　很快他选定了一个套餐，禹霁桀在手机上的电子酒店管家下了单，过了二十分钟，房门被敲响了。再看一眼屏幕，就算听不清也能从画面感受到几人还在激烈讨论，他也不管直去开了门。

　　很快带了一个托盘回来。

　　上面有温展云点的套餐，还有几瓶看颜色各异的洋酒，不过看得出来容量都不大。

　　被少年用谴责的目光盯着时，男人笑了一声，朝他眨眨眼，说了一句“这是成年人的睡前小饮料”，就把几瓶酒收到了另一边的小冰箱里。

　　还好他没打算现在喝。

　　几分钟后，正在给自己冲速溶咖啡的禹霁桀注意到了视屏会议里的几个在扯着嗓子喊他们，看来他们应该讨论出了结果，赶紧走过来调回了音量，就听慕胜说：“阿桀，叫孩子来，我想和他聊两句。”

　　扭头看见镜头之外温展云正在吃他的那份虾仁滑蛋饭呢，刚送进嘴里一口饭，腮帮子鼓鼓囊囊的还来不及嚼，睁着圆乎乎的杏眼看着自己，一副状况外的样子，他干脆回：“老爹你等一下，孩子吃饭呢，好歹让人家把饭吃了再谈。”

　　捕道一把手倒也好说话：“也行。”

　　有些着急咀嚼的温展云被一只手轻搭在肩上：“你吃你的，不着急。”

　　他只是点点头，嘴巴没空说话。

　　饭和配菜、例汤的碗都空了，禹霁桀给他倒了杯水：“吃饱了吗？没吃饱再点，让他们等等也行。”

　　初中生接过杯子摇头：“吃饱了。”

　　虽然青春期饭量大但也差不多了，也不好意思叫几个大人继续等他。

　　对方这才凑到屏幕前叫了一声：“老爹，小展云吃完了，你跟他说吧。”

　　温展云重新拖了椅子坐到镜头前。

　　“小朋友，我们捕道的事阿桀也跟你说了不少，你应该也有一定的了解了，虽然不能说干我们这行没有危险，但其实风险挺低的，而且还很有发展前景。你看阿桀就知道了，同龄人除非富二代那一类的，谁能有他赚得多？”

　　“实在是你的能力是我们长期极缺的，可以说是非常珍贵的人才了，不知道你对我们这行有什么看法？我真的很希望你在成年之后加入我们。当然，如果你想以学业为主我们也支持，甚至你以后想要正常工作只是在空余时间兼职一下捕道的任务，这也都是可以商量的。”

　　“面对人才，我们当然是要开出最优渥的条件了，你也可以考虑考虑，不用立即回复，我也知道这不是小事。小朋友，你觉得呢？”

　　看得出慕胜已经尽量拿出一副和蔼的样子了，但大概是做久了上位者，实在是说不上态度亲善，多少还是有点以上对下的姿态，有些压迫感。

　　不过对温展云来说这些都不是重点，一番话他听得明明白白，心里也有了回复，只是犹豫是不是应该直说。

　　有些不安，他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男人，对方也看着他，只是笑着一挑眉，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神情里带着些鼓励。

　　仿佛得到了支持，温展云转身对着屏幕坚定地摇了摇头：“慕爷爷，你说的这些都不是我现在要考虑的，那太远了，我也根本想不到，我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准备中考然后好好读高中。”

　　“现在的我连考虑都不会考虑，如果慕爷爷真的很希望我去的话，可以等几年之后我大学快毕业了再来问我一次，那时候我应该会好好考虑未来的方向，是就业还是考研考公什么的，那时候的我也才能真的去考虑。现在我其实对于那么远的事，一点概念也没有，哪怕答应你要考虑，其实也就是敷衍地骗骗你。”

　　他刚说完，旁边的禹霁桀就笑出了声，声音还挺大的：“我就知道。”

　　不论是对于那头的捕道大当家要说什么还是这头的初中生要说什么，他都早就猜到了。

　　“确实是我有些唐突了。”

　　屏幕里的慕胜也跟着笑了一下，有些无奈：“对这么小的孩子就说这种话，也实在是道里的情况不容乐观……不过，小温同学说的也很有道理，你还这么小，确实没办法就考虑好几年以后的事，是我为难你了。”

　　“没关系，我理解的。”

　　慕胜轻叹了口气，想了想又开口：“那你能答应我，几年之后我再来问你的话，你能认真考虑吗？”

　　这一次温展云诚笃地点头：“能，我答应你。”

　　倒不怀疑，哪怕自己有意想躲这帮人应该也有办法找到自己，所以这个回答是发自内心的。到了下一个人生的分叉口，他会深思熟虑做出决定的。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