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泽凯眼神顿时灰暗了几个度，语气慌乱，“杨副总长，您在考虑一下。”

　　“我说了我不想要你。”杨弥尘很冷淡。

　　谢京生看了郑泽凯一眼，浅叹一息说：“弥尘，他是我带来见你的。”

　　杨弥尘看向谢京生，发现谢京生神情有些失落后，低头一笑，抬头张嘴，“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拒绝你吗？”

　　“谢，杨副总长。”郑泽凯天气由阴转晴。

　　“你忙自己的事去吧，转分部的事我会处理。”杨弥尘朝他微微点头。

　　等郑泽凯走远，谢京生把手里的文件还给他，“你不是很不喜欢陈分域的人嘛。”

　　“哼，”杨弥尘笑的浅，“是不喜欢啊，但你求我，我很开心，至少说明我在你那还是有价值的。”

　　“原来杨副总长很在意自己在我心里的价值。”谢京生其实不觉得自己刚刚是在求人。

　　“嗯，”杨弥尘一点也没否认，“一直都很在意。”

　　“你是不是记性不好，”谢京生抬眼看见了谢封停朝他们走来，“需要我提醒你，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吗？”

　　“京生，我其实不喜欢你叫我杨副总长。”杨弥尘背对着大门，丝毫没有察觉谢封停的到来。

　　谢京生情绪淡淡地看着他，“不叫杨副总长，那叫什么，叫前男友又或是未婚夫。”

　　“你是真记仇。”杨弥尘没有生气，甚至与很乐意被谢京生挤兑。

　　“你怎么来了？”谢封停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杨弥尘倒吸一口凉气，回头，发现谢封停根本不在看他。

　　“哥。”谢京生小声应。

　　“你来找他。”谢封停问。

　　谢京生看了杨弥尘一眼，没有否认。

　　谢封停神色依旧是那么淡，淡中夹杂着冷漠，这份特殊的冷漠一下子就扎到了谢京生。

　　“哥，你怪我。”谢京生忍不住问。

　　他其实一直都搞不清楚自己在谢封停哪里算不算一个很重要的人，他记忆里的哥哥很强大，很严格，好像一个远方的故人。

　　他们的父母过世的很早，他是谢封停拉扯大的，本应该和谢封停亲近才对，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从小到大都挺怕谢封停。

　　谢封停给他的情感很混乱，像哥哥，像父母，像老师，像敌人，也像朋友，这种慌乱感在无形之中加大了他们之间的隔阂。

　　越长大，他们之间的话越少，最后就只剩简单的寒暄。

　　哥哥是他引以为傲的榜样也是他不敢光明正大关心的人。

　　“没有。”谢封停冷冰冰的没有两个字堵住了谢京生想要关心的心。

　　杨弥尘觉察到了点特殊的意味，假装不在意地说：“都是当哥哥的人，怎么对弟弟这么冷漠。”

　　谢封停当然听得懂他话的意思，“你弟弟呢？是不要了吗？”

　　杨弥尘楞了一下，看向他，“是我弟弟不要我了，可不是我不要他。”

　　“杨副总长以后还是少管别人家的事吧。”谢封停说。

　　杨弥尘暗自笑了笑，“谢执法官，没人真的想管你家的事，只是你不觉得你弟弟无论最后和谁在一起都大概率是我杨家的人吗？得罪我，对他好，还是对你好。”

　　“你和你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谢封停一下子被激怒，眼里带凶意地拎着他的衣领。

　　杨弥尘也不反抗，反而很不在乎地冷眼看着他发怒。

　　“杨弥尘，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你们一家人为什么要这么害我们一家，我们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吗？我们就真的这么活该。”

　　杨弥尘不反抗，不还嘴，任凭对方发泄自己的情绪。

　　“哥，”谢京生拉住他哥。

　　谢封停回头看了眼拉他的谢京生，一时间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手一脱，松开了杨弥尘，“对不起，我失态了。”

　　“你不用道歉，换做是我，我只会比你更生气。”杨弥尘边整理被抓乱的衣领边说。

　　“哥，去听讲的这半年你照顾好自己。”谢京生说的很急，他是真的生怕再不说就没机会说了。

　　“嗯。”谢封停的反应淡淡的，甚至没有刚刚和杨弥尘对线时的冲动。

　　杨弥尘笑笑，摇头后开口：“放心好了，我会替你照顾好你哥，至于你嘛，平时也对自己好点，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杨树明的话不好听就直接不听，或则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总之开心万岁。”

　　杨弥尘替谢封停顺带关心了一下谢京生。

　　"你们两个还要什么要说的吗？没有的话就该干嘛干嘛吧。"杨弥尘说。

　　谢封停朝他哥点了一下头就走了，他后面没长眼睛，如果长了的话他就能看见他哥一直注视着他离开。

　　“你和你弟弟又没仇，怎么关系比我和杨树明还僵。”杨弥尘问。

　　“和你有什么关系。”谢封停觉得他很多话。

　　杨弥尘偷偷摸摸地笑了笑，翻了个白眼。

　　此刻在总长办公室里的杨树明两手交叠放在桌前，神情清淡，注视着门口。

　　忽然一双脚从门外踏了进来，他视线上移，看到一张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

　　“刚刚谢京生去送他哥了。”杨弥尘说。

　　“我知道。”杨树明简直比谢封停还要冷漠。

　　谢封停的冷漠是无奈之举，杨树明的冷漠则是真的漠不关心。

　　“我弟弟不来关心我，我来关心一下我弟弟总可以。”杨弥尘失望地泄了口气。

　　“我不需要。”杨树明不为所动。

　　“你这个模样真的很不讨喜。”杨弥尘啧了声。

　　“你还要事吗？”

　　“没有了。”杨弥尘挑了下眉。

　　杨树明朝门口抬了下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树明，我们两个真的要一直这样吗？”杨弥尘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杨树明和好。

　　“哥哥，如果我没有记错，上一个被你被刺后还原谅你的人，坟头的草都有半个人这么高了吧。”杨树明很厌恶杨弥尘的假惺惺。

　　“你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把人想的太坏。”

　　“是吗？”杨树明起身走向杨弥尘，“可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等到杨树明走到杨弥尘面前，杨弥尘才恍然发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杨树明已经高过他了。

　　这个从小跟在他后面的跟屁虫不知不觉中已经成长成连他都比不上的执法官。

　　“我都教了你什么？”杨弥尘往后仰，双手抱在胸前，仔仔细细地观察起他这个弟弟。

　　“你教我，我们杨家一家子的坏蛋，不能相信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你教我，在这个世界上要想不受欺负就必须强大，你教我，如果真到了最后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以抛弃掉一切的人和事，”杨树明冲他笑了笑，很假意的笑，“你有没有后悔过把我教的这么冷漠无情。”

　　“哼，可你没按照我给你的设定长大，”杨弥尘一瞬间有点恍惚，他觉得自己不太认得眼前这个人，现在的杨树明和他记忆里的弟弟对不上，他更不记得自己教过杨树明这些话，“树明，你别这么冷漠，行吗？”

　　杨弥尘的语气像是在商量，但杨树明已经不敢再继续相信他这个人面兽心的哥哥，“杨弥尘，我已经不是小孩啦，不会再一而三的被你骗。”

　　杨弥尘只是静静地看着像是有创伤性反应的杨树明，很久，真的很久才又再次开口，“弟弟，祝你以后都开心。”

　　说完，杨弥尘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杨弥尘自己也认为自己不是个什么好人，他做不到像谢封停一样可以那么毫无顾忌的爱自己弟弟，他是生来就自私无比的人，为了权力，他可以放弃任何人，包括他自己，但他没有后悔过把杨树明教的这么冷漠无情，他比谁都清楚在当年杨家那个虎狼窝里，只有冷漠无情的人才能活下去，就连他也差点死在那场斗争里。

　　杨家这一辈有十一个儿子，四个女儿，最后活下来的只有那四个女儿，他，以及杨树明。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第一次在杨家见到杨树明的场景。

　　“大少爷，这是十少爷。”上了年纪的管家试探着把只有八岁的杨树明推向他。

　　八岁的孩子不大但也算不上小，多多少少已经开始有自己的思想，怯怯的眼神满是对他的警惕。

　　前一天为了跑生意把自己喝的烂醉的他，此时正头痛的很，眯着眼看了下，“这就是我爸在浮力的私生子。”

　　“是的，少爷，”管家是个心善的，知道要帮这个八岁的孩子在杨家找到一个足够强大的靠山，这个孩子才有可能活的到成年。

　　“老陈，我今年才十五岁，养不了孩子，也没兴趣养孩子，你找别人。”习惯了一个人疯闯的杨弥尘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少爷，你在考虑一下。”管家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杨弥尘依旧是摆手，可在最后一次摆手时一双小手忽然抓住了他的衣角，他愣住，停下，看着面前这个小人。

　　小小的杨树明还带着婴儿肥，虽然眼神怯怯的，脸上脚上脏脏的，但那个机灵劲到像极了杨弥尘的小时候。

　　“哥哥。”小小的杨树明很害怕可也很聪明，他不知道这个未曾谋面的哥哥会不会接受他，但他也很清楚只有这个人可以在复杂的杨家保护他。

　　“这是你教的？”杨弥尘扫了管家一眼说，他打心底不喜欢和他一样精明的小孩，他觉得这样的小孩难养也不好控制，这一点简直是触他逆鳞。

　　“少爷，我没有。”管家瞬间被吓得不敢说话。

　　“说了不想养就是不想养。”杨弥尘直直起身离开吧台，回房。

　　躺在房间床上的杨弥尘晕乎乎地，眼睛微微闭着，恍惚之间他听到了哭声很小声的哭声，他轻轻叹了口气，坐起来，最后打开房门走出去。

　　客厅里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沙发的角落里，颤颤巍巍地抖动着，他走过去，抬手想要摸一下脸，身影下意识往里缩了一下。

　　他顿住，突然想到自己小时候每次被家里的其他兄弟冤枉时自己也会像这样委屈巴巴地躲进沙发，一时间感慨万分。

　　“真就是命？”他说：“你知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

　　小杨树明隔着他自认为很远的距离看着他，没有说话。

　　“没名字吗？”他问。

　　“那你叫杨树明吧。”他想来想说：“别嫌弃这个名字，这是我那个很有文化的老妈起的，这也是我那个未能出生的亲弟弟的名字，借过你用啦。”

　　他凑近小杨树明，抬手擦掉对方脸上的脏东西，露出原本还算白嫩的皮肤。

　　“长的还挺好看的。”想到以后这个孩子也不过是自己手里的一把刀，他忽然有点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