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宴会风波后的第三日，王府收到宫中急召。乾辰临行前特意来到顾谦的院子。

"我要入宫一趟，可能晚些回来。"他站在院中的梅树下，阳光透过枝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顾谦放下手中的书卷："是为了前日的事吗？"

乾辰摇摇头："北境军情有变，皇上召集群臣议事。"他顿了顿，"赵丞相可能会借此机会发难，你留在府中，不要外出。"

顾谦起身走到他面前，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替他整理了一下微微歪斜的玉带钩："王爷小心。"

这个自然而亲昵的动作让两人都愣了一下。顾谦急忙缩回手，耳根微红。乾辰却捉住他的手腕，轻轻握了一下："等我回来。"

乾辰离去后，顾谦在院中踱步，心神不宁。这两月的相处，让他对乾辰的了解越来越深。那个在世人眼中温润如玉的小王爷，实则有着钢铁般的意志和敏锐的政治头脑。他为顾家平反所做的努力，远超顾谦的想象。

"公子，喝点茶吧。"小桃端着茶盘走来，见他愁眉不展，宽慰道，"王爷深得皇上信任，不会有事的。"

顾谦勉强一笑，接过茶盏。茶是上好的龙井，乾辰知道他爱喝，特意让人从江南快马运来的。这样的小细节，这两个月来数不胜数——案头永远新鲜的插花，夜里悄悄添上的炭火，练剑后适时递来的汗巾...

顾谦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依赖这些温柔，甚至...期待更多。这个念头让他手一抖，茶水洒在衣襟上。

"公子怎么了？"小桃连忙递上手帕。

"没事。"他匆忙擦拭，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速。什么时候开始，乾辰的一举一动都能牵动他的情绪？这太危险了。他是什么身份，怎敢对王爷有非分之想？

日落西山，乾辰仍未归来。顾谦在书房坐立不安，随手翻开乾辰常读的兵书，一张纸条飘落在地。他拾起一看，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线索和疑问，全是关于顾家案的。而在纸角不起眼处，写着一行小字："护他周全，不计代价。"

那字迹力透纸背，显然是乾辰亲笔所书。顾谦的眼眶蓦地发热，纸条在手中微微颤抖。他早该明白，乾辰对他的好，早已超出了愧疚和同情。

"王爷回府了！"前院传来呼声。

顾谦急忙将纸条塞回书中，整理了一下情绪，快步迎了出去。

乾辰面色疲惫却带着喜色："有好消息。"他拉着顾谦进入内室，低声道，"皇上已同意重启顾家案的调查，由我父亲主持。"

顾谦瞪大眼睛："真的？"

乾辰点头："北境战事吃紧，那些曾被赵丞相包庇的将领屡战屡败，皇上起了疑心。加上我这些日子收集的证据..."他握住顾谦的手，"真相即将大白。"

顾谦的手在他掌中微微发抖，一时说不出话来。两年了，他几乎已经放弃的希望，如今竟要成真？

"不过赵丞相不会坐以待毙。"乾辰神色凝重起来，"今日朝堂上，他暗示你身份可疑，建议将你收监审问。幸好皇上没有立即同意。"

顾谦心头一紧："若我的存在阻碍了案情..."

"别胡思乱想。"乾辰打断他，"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他的眼神如此坚定，顾谦不由得相信，只要有这个人在，天大的困难也能克服。

夜深了，顾谦却辗转难眠。他起身来到院中，借着月光独酌。初夏的夜风带着花香，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

曾几何时，他也常在自家后园赏月饮酒，那时他还是无忧无虑的顾家小公子，最大的烦恼不过是诗文被父亲批评。如今物是人非，他却在这陌生的王府院中，为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心动不已。

"睡不着？"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顾谦回头，看到乾辰披着外衣站在廊下，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边。

"王爷也没睡？"

乾辰走过来，在他对面坐下："想着案情，睡不着。"他自顾自倒了杯酒，"敬明月。"

两人对饮，一时无言。夜风拂过，吹动顾谦散落的发丝。乾辰伸手，轻轻将那缕头发别到他耳后，手指不经意间擦过脸颊，引起一阵微妙的战栗。

"你的伤...好些了吗？"乾辰问，目光落在他曾被铁链磨破的手腕上。

顾谦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早好了。"那些伤痕已经淡去，可心里的创伤，却不知何时才能痊愈。

乾辰突然握住他的手，拇指轻轻摩挲那道疤痕："总有一天，我会让伤害你的人付出代价。"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顾谦望着他坚毅的侧脸，胸口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这个男人，为何能如此轻易地触动他的心弦？

酒过三巡，顾谦有些微醺，不自觉地靠上了千辰的肩膀。他能感觉到的乾辰身体僵了一下，却没有推开他。

"小时候..."顾谦轻声道，"我总嫌父亲管得太严，现在却想再听他骂我一次..."

乾辰轻轻揽住他的肩膀："顾伯父在天之灵，一定会为你骄傲。"

"骄傲什么？"顾谦自嘲地笑了，"骄傲他儿子成了个人尽可夫的..."

"不许这么说。"乾辰打断他，声音罕见地严厉，"你不是。你从来都不是。"

顾谦抬头看他，月光下乾辰的眼中似有火焰跳动。两人的脸近在咫尺，呼吸交错。有那么一瞬间，顾谦以为乾辰会吻他。他的心跳如鼓，既期待又害怕。

但，乾辰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将他搂得更紧了些："睡吧，明天还有事要做。"

靠在乾辰肩头，顾谦虚慢慢闭上眼睛。这一刻，他感到久违的安宁。

次日清晨，顾谦在自己床上醒来，身上盖着薄被。他依稀记得昨晚在院中睡着了，想必是千辰将他送回房的。想到这里，他的耳根又热了起来。

小桃进来伺候洗漱，眼中带着狡黠的笑意："公子昨晚睡得可好？"

"嗯。"顾谦含糊地应了一声，不敢看她探究的眼神。

早餐后，乾辰如常来寻他练剑。两人默契地没有提起昨晚的事，但眼神交汇时，总有一丝微妙的电流闪过。

"今天教你格挡后的反击。"乾辰持木剑站定，"看好了。"

他示范了几次动作，然后让顾谦尝试。顾谦学得很快，几次下来已经掌握了要领。

"不错。"乾辰赞许地点头，"现在实战试试。"

两人交手数回合，顾谦渐入佳境，竟能接下千辰大半攻势。一次漂亮的格挡后，他顺势反击，乾辰故意露出破绽，让他得手。

顾谦收势不及，向前扑去。乾辰迅速转身接住他，两人一起倒在软垫上。顾谦趴在千辰胸前，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心跳。他抬头，正对上千辰深邃的眼眸，一时竟移不开视线。

时间仿佛静止了。乾辰的手还扶在他腰间，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顾谦的脸越来越热，却鬼使神差地没有起身。

"公子！王爷！"小桃急促的呼喊打破了这一刻的魔咒。

顾谦慌忙爬起来，整了整凌乱的衣襟。乾辰也坐起身，轻咳一声："什么事？"

小桃跑过来，气喘吁吁："宫里来人了，皇上急召王爷入宫！"

乾辰眉头一皱："可知何事？"

"说是...北境战事有变。"

乾辰立刻起身："备马。"他转向顾谦，"今日别出门，等我消息。"

顾谦点头，目送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乾辰这一去，直到深夜才回。顾谦在前厅等候，见他面色凝重地走进来，立刻迎上去："怎么了？"

"情况有变。"乾辰低声道，"赵丞相一派占了上风，皇上决定暂停调查顾家案。"

顾谦的心沉了下去："为什么？"

"北境连失三城，朝中需要赵丞相一党的将领稳住局势。"乾辰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政治妥协。"

顾谦强忍失望，勉强笑道："无妨，王爷已经尽力了。"

"不，这还没完。"乾辰的眼神坚定如初，"我会继续调查，无论朝中如何决定。"

"可是..."

"没有可是。"乾辰握住他的手，"我答应过你，就一定会做到。"

顾谦望着他坚毅的眼神，心中的不安渐渐平息。这个男人给他的安全感，是如此不可思议。

三日后，王府举办了一场小型宴会，邀请了几位支持调查顾家案的朝臣。顾谦以幕僚身份出席，表现得体大方。

宴会中途，一位年长的官员盯着顾谦看了许久，突然道："这位莫非是顾侍郎的公子？"

厅内顿时安静下来。顾谦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乾辰不动声色地站到他身旁："正是。顾公子蒙冤已久，如今暂居我府上协助调查。"

那官员点点头："眉眼间颇有顾侍郎的风采。当年令尊与我同科，他的才学人品，我一直钦佩。"

顾谦喉头滚动，轻声道："多谢大人记挂。"

另一位宾客——赵丞相的门生——冷笑道："王爷好雅兴，竟与朝廷钦犯同席共饮。"

乾辰眼神一冷："顾家一案疑点重重，皇上已准我重查。李大人此言，是在质疑圣裁吗？"

那人语塞，不敢再言。

宴会不欢而散。回到房中，顾谦懊恼不已："我又给王爷添麻烦了。"

乾辰摇头："不必自责。这些人本就是冲我来的。"

"可..."

"顾公子。"乾辰突然正色道，"你可信我？"

顾谦毫不犹豫地点头："自然。"

"那便安心住下。"乾辰坚定地说，"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护你周全。"

顾谦望着他坚定的眼神，心中的不安渐渐平息。他轻声道："我信你。"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两人身上。这一刻，他们之间似乎有什么悄然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