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简的晨间仪式向来精确到分钟。

6:30起床，6:45洗漱完毕，6:55出门，7:05准时踏入校门。三年来，这个时间表从未被打乱过。

周一早晨，宋简推开教室门时，挂在门框上的粉笔擦没有像往常一样落下。他脚步一顿，目光落在已经坐在最后一排的江繁身上。对方正翘着椅子前后摇晃，手里转着那支黑色钢笔，窗外的晨光给他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

"早啊，宋老师。"江繁头也不抬地说，钢笔在指间转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宋简看了眼手表：7:04。他抿了抿唇，径直走向讲台整理教案。粉笔灰在光束中漂浮。

"听说你被罗老师安排监督我了？"江繁的声音突然近在咫尺。

宋简转身，鼻尖差点撞上江繁的肩膀。江繁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讲台边，正歪着头看他手里的点名册。这么近的距离，宋简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气味。

"罗老师的要求。"宋简后退半步，"从今天起，你的作业和课堂表现由我负责管理。"

江繁挑眉："所以我现在归你管了？"

"只是学习监督。"宋简强调，"不包括你的其它......"他扫了眼江繁没扣好的校服领口和露出来的耳钉，"不良习惯。"

江繁突然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那请多指教了，宋老师。"

上课铃救了宋简。他快步回到座位，耳朵莫名发烫。整节语文课，他能感觉到有道目光一直烙在自己背上，像阳光透过凸透镜聚焦的那一点，灼热得让人无法忽视。

下课铃一响，班主任罗老师就叫住了他："宋简，江繁的档案你看了吗？"

办公桌上，那份档案比上周又厚了一些。宋简翻开最新的一页：上周五放学后，江繁在天台抽烟被抓；周六没交物理作业；周日晚上翻墙进校被保安逮到......

"校长本来想给他记过，"罗老师推了推眼镜，"但他父亲......"

宋简的手指停在"家属"那一栏。江繁的父亲一栏写着"已故"，母亲信息空白，紧急联系人是"姑妈：江妤韩"。

"总之，"罗老师叹了口气，"看好他。你的性格正好能治治他的散漫。"

宋简合上档案。治江繁？他怀疑这比让他在全校面前讲笑话还难。

午休时分的图书馆是宋简的出没地。他习惯坐在靠窗的第二张桌子，那里采光最佳又不会晒到眼睛。今天当他抱着《高中必刷题》走到老位置时，发现江繁正坐在他的位置上，面前摊着一本《高考数学题型与技巧》。

"这是——"

"你的专座？"江繁抬头，"图书管理员告诉我的。"他指了指书架后正在整理书籍的老师，"她说你三年来每天都坐这里，像人体生物钟一样。"

宋简的耳根红了起来。他僵硬地在江繁对面坐下，翻开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对面的江繁咬着笔帽，眉头紧锁地盯着书页，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让他的表情显得格外专注。

"这个解法太麻烦了。"江繁突然把书推过来，指着其中一道题。

宋简下意识接过笔，在草稿纸上写下更简洁的推导过程。写着写着，他感到江繁的呼吸喷在自己耳畔，温热又带着薄荷糖的甜味。

"不错，漂亮。"江繁轻声说，伸手在某个步骤点了点，"但这儿可以更直接。"

他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当他的手覆上宋简的手背，引导他写下另一行公式时，宋简的心跳突然乱了一拍。

"看，这样更简单。"江繁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纸上的两种解法相互映衬，就像他们不同的性格。宋简盯着交叠的手，突然意识到这是他们第一次没有争执地完成同一道题。

放学时下起了雨。宋简站在走廊上，望着瓢泼大雨皱眉。

"忘带伞了？"

江繁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手里拿着着一把黑色雨伞。

"我有两把。"他说着把伞塞到宋简手上，"这把借你。"

宋简还没反应过来，江繁已经打着伞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了，他回头冲宋简笑了笑："明天别忘了还我，宋老师"

雨幕中，那个笑容很模糊。宋简站在走廊上，握紧还带着江繁体温的伞柄，心像被轻触的风铃，晃来晃去。

晚上，宋简做在桌前在笔记本上写下："10月21日，江繁今日表现：1.准时到校；2.完成作业；3.在图书馆自习两小时。"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借了一把伞给我。”

他合上本子，又翻开，在空白处画了两道雨中的背影。画完才发现自己在做什么，急忙用草稿纸盖住。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宋简想起江繁指间的温度，和他在纸上写下的那行字迹：

"有时候最直接的解法，往往被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