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祁言站在新家门前，手指紧紧攥着行李箱拉杆，指节泛白。九月的阳光依然毒辣，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在白色校服衬衫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言言，快进来。"母亲林玉玲回头招呼他，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喜悦，"陈叔叔特意请了半天假等我们。"

祁言深吸一口气，拖着箱子迈过门槛。玄关处摆着两双拖鞋，一双深蓝色，一双浅灰色，明显是精心准备过的。他弯腰换鞋时，听见客厅里传来低沉的男声。

"这就是祁言吧？欢迎你。"陈志明走过来，笑容和蔼，"你的房间在二楼，就在小遇隔壁。"

祁言礼貌地点头问好，眼睛却不自觉地往楼梯方向瞟。从母亲宣布要再婚那天起，他就知道会有一个继兄，但三个月过去了，他连张照片都没见过。

"小遇在学校，晚上才回来。"陈志明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他性格有点冷，但心地很好，你们慢慢相处。"

祁言跟着母亲参观新家。房子宽敞明亮，比他原来和母亲挤住的小公寓大了一倍不止。他的房间被布置得整洁温馨，书桌上甚至放着一台崭新的笔记本电脑。

"陈叔叔很用心。"母亲轻声说，手指抚过铺得一丝不苟的床单，"他希望我们能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祁言勉强笑了笑。十七年来，只有他和母亲相依为命，现在突然要多出两个家庭成员，他不知该如何自处。

晚饭时分，祁言终于见到了陈遇。

钥匙转动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时，祁言正在厨房帮母亲摆碗筷。他抬头看见一个高挑的身影走进来，逆着光看不清面容，只觉那人周身笼罩着一层冷冽的气息。

"我回来了。"声音低沉，没什么温度。

"小遇，来见见林阿姨和祁言。"陈志明招呼道。

陈遇走近了，祁言才看清他的样子——轮廓分明的脸上嵌着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鼻梁高挺，嘴唇薄而线条分明。他穿着和祁言同款的校服，却仿佛穿出了完全不同的气质，随意中透着不容侵犯的疏离。

"你好。"陈遇对林玉玲点了点头，目光扫过祁言时停顿了一秒，又迅速移开，"我去洗手。"

餐桌上，陈志明努力活跃气氛，林玉玲配合地笑着。祁言低头扒饭，感觉陈遇的存在像一块冰，让整个餐厅的温度都降了几度。

"你们是一个学校的，明天可以一起去。"陈志明说。

"我习惯早到。"陈遇头也不抬。

"那祁言可以跟你——"

"不用了。"祁言打断母亲，声音比想象中急促，"我...我想熟悉一下周围环境，自己走就行。"

餐桌陷入尴尬的沉默。祁言感觉陈遇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些许探究。

当晚，祁言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透过墙壁，他能隐约听到隔壁房间传来键盘敲击的声音，节奏快而有力，像极了陈遇给人的感觉——克制而精准。

第二天清晨，祁言特意早起，想避开与陈遇同行的尴尬。他轻手轻脚地下楼，却发现厨房灯亮着。陈遇站在灶台前，正在煎蛋。

"要吃吗？"陈遇头也不回地问，仿佛背后长了眼睛。

祁言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回应这突如其来的善意。

"父亲说你有低血糖。"陈遇关火，将煎蛋盛进盘子，"空腹上学不好。"

祁言接过盘子，指尖不小心碰到陈遇的手背，触电般缩了回来。陈遇似乎没注意到，转身去拿书包。

"谢谢。"祁言小声说。

陈遇点了点头，拿起另一个盘子里的三明治就往外走。

"等等！"祁言脱口而出，"我们可以...一起走。"

陈遇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晨光透过窗户洒在他半边脸上，勾勒出完美的侧脸线条。祁言突然觉得心跳加速。

"随你。"陈遇最终说道。

上学路上，两人一前一后走着，间隔两米左右，像两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祁言偷偷观察陈遇的背影——他走路时背挺得很直，肩膀宽阔，后颈线条干净利落，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到了学校，陈遇径直走向高三(1)班，而作为转学生的祁言被安排在高三(4)班。整整一天，祁言都没再见到他。

放学后，祁言被班主任留下来交代转学事宜，出来时已是黄昏。他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经过一家网吧时，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陈遇坐在靠窗的位置，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眉头微蹙。

祁言本想直接走开，却鬼使神差地多看了一眼。就是这一眼，让他发现了不对劲——陈遇的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是他们学校的匿名论坛界面，而登录账号赫然是"遇树"。

祁言倒吸一口冷气。"遇树"是校内著名的情感博主，专门解答同性情感问题，以犀利透彻的分析闻名。祁言转学前就听说过这个ID，没想到竟是陈遇。

他急忙躲到一旁，心跳如鼓。这个发现太过震撼，陈遇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和"遇树"温暖犀利的文字在他脑中怎么也重合不起来。

正当祁言出神时，身后传来一阵嬉笑声。他转身看见三个男生朝他走来，为首的染着一头黄发，是班上出了名的小混混张昊。

"哟，这不是新来的'小公主'吗？"张昊夸张地喊道，"一个人在这儿等谁呢？"

祁言后退一步，后背抵上墙壁。他向来不擅长应对这种场面，只能低声说："我要回家了。"

"急什么？"张昊伸手拦住他，"听说你妈攀上了陈家？陈遇是你哥？那小子平时拽得很，不如你替我们'问候'一下他？"

祁言握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他不想第一天就惹麻烦，更不想把陈遇牵扯进来。

"我跟他不熟。"祁言说。

"不熟？"张昊冷笑，"那正好，拿你出气他也不会管。"

他伸手推了祁言一把。祁言踉跄后退，书包掉在地上，书本散落一地。就在这时，网吧的门猛地被推开，陈遇大步走了出来。

"有事？"陈遇站在祁言身前，声音冷得像冰。

张昊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强装镇定："陈遇，这不关你事。"

"他是我弟。"陈遇一字一顿地说，"你说关不关我事？"

祁言震惊地抬头，看着陈遇挺拔的背影。那句"他是我弟"说得斩钉截铁，仿佛他们真的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

张昊脸色变了变，最终嘟囔着"算了"，带着同伴离开了。

陈遇弯腰帮祁言捡起书本，动作利落。当他拿起一本笔记本时，一张纸从中滑落。祁言眼尖地发现那是一首手写的歌词，署名"遇树"。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陈遇的眼神复杂难辨。祁言知道，他们都发现了对方的秘密。

"谢谢。"祁言轻声说，接过那张纸时，指尖再次与陈遇相触。这一次，谁都没有立即缩回手。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重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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