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是说你已经能清晰听到‘他’的声音了？”杏仁色窗帘滤进的光线在羊毛地毯上流淌，心理医生的白大褂领口别着青金石袖扣，金丝眼镜后的眉头微微蹙起。

“嗯。”平静无波的声音传来，少年将视线投向茶几上的永生花摆件。李医生凝视少年精致的面容叹了口气，皮质沙发扶手残留着昨夜患者抓挠的痕迹。谁能想到家世、外貌、学业样样顶尖的少年会困在精神分裂的牢笼里。

“祝景，你父母那边……”话未说完就被少年截断：“他们不会相信的，你不也跟他们讲过了？”诊室暖气发出嗡嗡轻响，祝景校服第二颗纽扣反射着冷光。

这一年多来，他脑中的声音从模糊呢喃逐渐蜕变成清晰对话，他的父母留下一大笔钱后便没有一点波澜。李医生本想退回那笔钱，但被祝景拒绝了。而父母的漠视让李医生的诊疗记录愈发厚重。李医生摩挲着檀木桌角的刻痕——那是某个狂躁症患者留下的纪念。

李医生到底是心疼这个孩子。这么乖巧懂事的孩子，那家人怎么能做出那种事？

“我没记错的话，今天是平安夜吧。我今早买的苹果还剩一个，拿去吃吧。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祝景接过苹果，他知道李医生不会给他拒绝的机会的。他低声呢喃，“平平安安吗……”自从妹妹出生后，他再也没有听过这些话了。恍如隔世的祝福，让诊室消毒水的气味变得更加刺鼻。

“什么？”“没什么，我说谢谢，你也是。”祝景离开了心理治疗室。

“你能不能别吵了？”从刚刚开始，脑海中的那个声音一直在讲，就算自己不理他，他还是在那自言自语。

“喂，你那个苹果吃不吃啊？不吃给我吃。”那个声音和自己十分相似，但语气却更桀骜不驯的声音传来。“那不还是我吃吗？”但是这次那个聒噪的声音却没有传来，“喂，喂！”一年多了，他早已经习惯了这个声音。也是他现在除李医生外，唯一一个能够和他对话的。但着急过后又是一阵平静。“果然又被抛下了吗？都是骗子。”

眩晕如电流窜过后颈，祝景踉跄扶住走廊墙壁。再抬眼时，消防栓的金属外壳映出双重人影——对方虹膜泛着紫水晶般的幽光，恰与自己冰蓝色的瞳孔形成对峙。

镜中人抬手将碎发撩至耳后，这个动作让祝景看清对方发梢缠绕的红绳小辫。而原本规整的校服此刻在倒影里变得松散：三颗纽扣洞开着，领带歪斜挂在颈间，最刺眼的是那人手腕处青紫淤痕——竟与自己手腕上被父母责打留下的伤痕一模一样。

“是在找我吗？”熟悉的声音传来。“你是我的第二人格？”“不然你觉得呢？不过你这副样子在别人看来可能像个疯子。毕竟只有你能看到我。”“是我的幻觉吗？”“可以这么理解。”

祝景有些好奇地去碰他的身体。“干嘛呢？”“竟然可以碰到？”祝景望着自己的手，那触感是那么真实。“那只不过是你的想象罢了。毕竟，我们都生病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还是有地方不一样的，就比如说我长得比你更帅气，还比你高。哦，我还给我自己取了个名字叫祝渊。”

祝景挑挑眉：“祝渊，陷入黑暗的意思？”“才不是！渊，是否噬一切的意思。”祝景有些愣住了。但又觉得确实挺符合他的。他竟然有些羡慕自己的第二人格。

“所以你苹果到底吃不吃？”但是没等祝景回答，他就已经把苹果抢走了。他把苹果掰成两半，丢了一半给祝景。没有人注意到的是，祝渊掰苹果时留下的红痕，同样的也出现在了祝景手上。

祝景小口小口地吃，他想让时间过得慢一点。他不想回家。

“不想回家？也是，就你那个家。”“也是你的家。”“唉，都一样都一样。我们也有不同的地方，那就相当于两个人了吧。”祝景觉得自己真是疯了。自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他居然忘了他们本就是一体的，可是他真的好像一个独立的个体。算了反正他本来就是疯了。

“嗯。”“你不是想去看海吗，走不走？”祝渊伸出一只手。回应他的是回握住的那只手。祝渊笑了笑，拉着他的手。

他们穿梭过人山人海的街道。祝景看着这个热烈的少年，丝毫没有看到其他人怪异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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