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天青色保温餐盒被塞到怀里，玫洄之下意识伸手接过，抬头对上一双笑盈盈的眸子，“我……家里的保姆做的，她让我多带一份分享给同桌尝尝。”

“是吗？保姆做的啊……”玫洄之朝他挥了挥手里的餐盒，一把抛回去，眼底的嘲弄不带掩饰，“饭就不吃了，替我谢谢……那位姐姐。”

没去理会顾浔舟面上僵硬的微笑，反正他自有一堆人围上去关心安慰，人群散开，玫洄之坐到自己的位上，昨晚没休息好，此刻眼底一片青黑，他手抵着脑袋，困倦的眨了眨眼，不期然，与本子上的简笔画小狗对上了视线。

什么时候画的？忘了，不重要。

玫洄之没什么表情的撕下那页纸，团成一团丢进了垃圾袋。

一颗奶糖被人小心翼翼的推到他的眼底，玫洄之侧头，对上顾浔舟讨好的笑容，“同桌，吃糖吗？可甜了，吃了心情会变好哦。”

玫洄之把奶糖丢还给他，倒头趴在桌上闭眼假寐。

顾浔舟抿了抿唇，神情是说不出的落寞，他伸手戳戳那颗糖，又重新放回兜里。

看来是之之不喜欢吃糖，下次带其它零食给他好了。

日光透过窗照进教室，玫洄之的影子落到了他这边，顾浔舟拿起笔，偷偷在纸上画下了那道模糊的轮廓。

光在一侧，顾浔舟在另一侧。

窗帘被人轻轻拉上，刺眼的光被遮挡在外，玫洄之感受到身旁人谨小慎微的动作，缓缓睁眼，他脑袋动了动，最后埋进了臂弯。

或许是睡得太沉，又可能是过于疲惫，玫洄之做了个梦，梦境像是被锋利的玻璃从中间划过，澄净分明的界限，有着截然相反的一明一暗，他抱着那筐蘑菇，站于暗处，冷眼旁观处在明媚阳光下，被众人团团围绕恭维奉承的人。

“顾浔舟，你好帅啊！”

“顾浔舟，你怎么如此优秀，学习好就算了，画技也这么出众，简直是豪门世家的荣耀，是我们一生追随的榜样！”

“顾浔舟，这是我的情书，请和我交往吧！”

“啪嗒！”

有什么重物落了地，玫洄之心下一紧，他慌忙垂头，盯着自己的鞋尖看，洒出的蘑菇滚了几圈，有好几个越过了那道线，被光所眷顾。

“哎，那是谁啊？怎么没见过？”有人半捂着嘴，自以为小声的和同伴嘀咕，“他怎么站在角落一动不动，看不清表情，好吓人，像个怪物。”

“听说是苏家刚从乡下接回来的土包子，谁不知道那位年轻时玩的花，四处留情，女人一大堆，某个想要攀附权贵，妄图母凭子贵，私自生下的孽种罢了，无需理会。”

“怪不得，这么孤僻，是私生子就不奇怪了。”

“野鸡终究只是野鸡，就算插上再华贵的凤翎，也成为不了那九天之上肆意翱翔的凤凰。”

众人毫不遮掩的的议论纷纷，格外清晰的传入玫洄之耳中，幸灾乐祸的，同情的，看好戏的，嫌恶的……

别说了。

别说了！！

玫洄之面上闪过一抹痛色，他蹲下身，捂紧耳朵，额角全是忍耐而出的冷汗，不管他如何努力，丝毫抵挡不住那些恶意的无孔不入。

几个蘑菇砸到了他的身上，一双干净昂贵的白色球鞋映入眼底，脑袋嗡嗡作响，无法做他想，玫洄之只好浑浑噩噩的抬头，对上顾浔舟看垃圾般的眼神，那人双手环胸，一群人呈环抱圈保护着，皆是目光警惕，似乎只要玫洄之敢踏前一步，就会狠狠扑上来将他撕碎。

“拿着你的脏东西，滚回你应该待的臭水沟里吧，死老鼠。”

“快滚！”

“快滚！”

“恶心！”

源源不断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附和着顾浔舟的话，声讨他。

玫洄之双目猩红，他攥紧了拳头，你们才恶心！都去死吧！

一拳砸过去，梦境碎了，他的拳头被人包裹在掌心，那人像是不小心捏了下，很快松开。

空气有片刻的静默，玫洄之表情呆滞的抬头，对上顾浔舟放大的美颜攻击，那人面上满是担忧，从兜里掏出一方白色帕子，动作轻慢小心的擦了擦他脑门上的汗水，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对待什么易碎品。

“很热吗？都出汗了。”顾浔舟关切的询问。

看见这张脸就烦的要命，玫洄之朝后躲了躲，避开了他伸来的手，顾浔舟像是感觉不到尴尬，神态很是无所谓，帕子叠好，被他珍而重之的放回兜里。

玫洄之沉默的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毛骨悚然的视线落到顾浔舟身上，他愣了下，紧接着微微一笑，掏了条干净的帕子递给他，“新的，我没用过。”

不用了，像我这种死老鼠，用了洁白又干净的东西会死。

玫洄之瞪了他一眼，趴回桌上，枕着胳膊，面朝另一边。

被之之瞪了哎，顾浔舟眨眨眼，眸底倒映着那人圆圆的后脑勺，好可爱，想摸摸，头发看起来很软。

顾浔舟用余光环顾了下周围，大家都在忙着自己手头的事，没人注意到这边，他这才大起胆子，很小心的伸出一根手指，轻巧的移了过去……

快要碰到他心心念念的发丝时，玫洄之恰好动了动脑袋，手指准确无误的戳到他头上。

“……”坏了。

顾浔舟觉得自己八成要完，剩下的那两成留着给自己挑口好的棺材。

果不其然，玫洄之直起身，偏头看他，“有病？”

顾浔舟脸上挂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谢谢关心，我感觉好多了。”

玫洄之冷冷的瞥他一眼，轻嗤道，“早点治，或许还有康复的可能。”

“我会听取同桌的建议，第一次有人这么关心我的身体健康，我很开心。”

什么老旧版本的人机？

果然梦和现实是相反的，梦里的顾浔舟有多猖狂，现实中的他就有多泥脾气。

因着梦里那个人迁怒，算是顾浔舟的无妄之灾了，不过，干他何事？凑上来眼巴巴找骂，活该。

玫洄之如此想着，刚要倒回去，被一只熟悉的温暖手掌托住了脑袋，泥脾气说，“快上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