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节的潮气爬上策展中心的大理石墙面,我在库房清点巡回展的文物箱时,忽然摸到箱底凹凸的刻痕,举着手电筒照去,木质箱体内侧用钢笔描着潦草的日期:2020.06.18,那是我们分手的雨季,也是"工业记忆"展品最后一次出库的日期。
"肖总监,魏先生送来的文件"林妍抱着牛皮纸袋探头进来,发梢沾着细密雨珠,她口中的魏先生是王一博现在的代称,自从徐明川倒台后,所有明面往来都套着商业合作的名义。
纸袋里掉出本泛黄的《城南旧事》,书页间夹着张泛潮的票据,我对着窗外的雨帘辨认模糊的字迹:2020年6月15日,城南老影院,23:40场次,《春光乍泄》,票根背面有褪色的圆珠笔迹——"等不到散场的人"。
雨声忽然变得震耳欲聋,那夜我确实买了票,却在开场前接到徐明川的电话,他说王一博在酒吧与人暧昧的照片被董事看到,而那天恰逢我升职终审,我在消防通道抽完半包烟,最终把电影票塞进排水口铁栅。
库房深处传来木箱拖动的声响,王一博挽着衬衫袖口走出来,左手还握着文物专用的防潮棉,"暴雨让库房湿度超标了"他指着墙上凝结的水珠,"这些展品需要转移"
我看着他熟稔地给青铜器裹上无酸纸,忽然想起分手前夜,那天他淋着雨把摔坏的相机零件摊在茶几上,我蹲在旁边用吹风机帮他烘干镜头,水汽氤氲的玻璃窗上画满彼此的名字。
"城南电影院要拆了"他突然说,手里擦拭着件民国座钟,"最后一场放映定在下周三"
座钟的铜摆晃过一道弧光,我瞥见底托刻着行小字:肖先生惠存,这是三年前我在拍卖会错失的藏品,此刻却出现在巡展清单上,王一博擦拭的动作太过轻柔,仿佛在给旧伤口敷药。
转移文物时,我发现他后颈多了道浅疤,藏在发茬边缘像道月牙,去年墨尔本那场车祸的新闻突然闪现——报道里说摄影师为护住相机受轻伤,配图是撞毁的越野车,副驾位置散落着策展中心的宣传册。
"你总这样"我扯过防潮布盖住酸蚀严重的铜镜,"把别人的东西看得比自己重"
"比如这个?"他从工具包摸出个锈迹斑斑的锡盒,里面躺着半截融化的蜡烛。2018年台风夜,我们蜷在出租屋用蜡烛煮泡面,蜡油滴在房东的旧报纸上,拼出歪扭的"家"字。
雨势渐猛,我们被困在临时仓库,王一博在装文物箱子旁找到了废弃的煤油灯和火柴,跳动的灯光将他侧脸拓在砖墙上,与二十七岁那年的影子重叠,他忽然哼起段陌生的旋律,音调让我想起老影院散场时的背景乐。
"那年六月十五号..."我摩挲着电影票的齿孔,"你等到最后了吗?"
"放映厅亮灯时,清洁工扫出张没检的票"他点燃了一根火柴,"存根联的座位号是13排14座"
我的指尖陷进掌心,那个座位是特意选的,13与14的金属号牌被我们戏称为"一生一世",检票口的摄像头应该拍到了我仓皇逃离的背影,而王一博在空荡荡的影厅等到字幕滚尽。
"后来我常去那里"他看着火柴燃烧,火星在潮湿空气里明灭,"看同一部电影,直到座椅换成按摩椅"
我想象他独自坐在不断翻新的影厅,看着我们的爱情变成影院经理口中的"老片重映",那些新增的杜比音效是否盖住了当年我们藏在扶手里的心跳声?
夜雨裹着凉风灌进来,王一博脱下工装外套扔给我,熟悉的雪松香混着显影液味道,与六年前他裹着暗房围裙拥抱我时一样,袖口磨损处露出细密针脚——是我用美术馆缝补古籍的蚕丝线给他补的。
"城南拆迁办的联系方式"他突然转移话题,在火堆余烬里画出串号码,"想要保留什么,得抓紧了"
我在他眼底看见跳动的火光,忽然明白这些年的错过不过是场漫长的显影,那些被徐明川涂抹的真相,正随着时间显露出原本的轮廓。
凌晨三点,我们站在即将拆除的老影院前,雨水顺着"停业整顿"的告示淌成泪痕,王一博从摄影包里掏出个铁盒,里面是六年来每场《春光乍泄》的票根,每张背面都标着天气:阴、小雨、暴雨...唯独没有晴天。
"最后一场,要进去吗?"他晃了晃管理员给的钥匙。
放映机轰隆启动的瞬间,胶卷霉味与记忆同时苏醒,我们坐在当年的13排14座,银幕上的张国荣说着"不如我们从头来过",而王一博的指尖在扶手上敲出摩尔斯电码,潮湿的掌心相贴时,我破译出那个重复的短码:仍...在...等...
散场灯光亮起前,他往我口袋塞了把老式铜钥匙,雨幕中的城南旧巷,那间我们曾躲过雨的馄饨铺原址上,不知何时多了块"记忆博物馆"的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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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