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公子不见了。”车夫的声音在夜色中颤抖着,像是被秋风吹散的落叶。他站在空荡荡的马车旁,手中攥着被割断的缰绳,脸色煞白。
月光如水,倾泻在寂静的巷道上,照出车轮碾过的痕迹,一道笔直,一道歪斜,像是被人强行勒停过。
“不见了?” 一道低沉冷冽的嗓音从府门内传来。
靖安侯裴琰披着墨色大氅,缓步踏下石阶,靴底碾碎了几片飘落的枯叶。他的面容隐在阴影里,唯有腰间那柄乌金错银的佩剑泛着寒光。
车夫扑通跪下,额头抵地:“回、回老爷,公子原本上了马车,可半路突然传出声响,公子说是他的朋友,等到了裴府小的掀帘一看,人……人已经没了!”
裴沉眸色一沉,指节在剑柄上缓缓收紧。望向皇宫,眼神晦暗不明。
“查。”
话音未落,暗处骤然掠出数道黑影,如鬼魅般散入夜色。
与此同时。
月光如银,透过腐朽的窗棂斜斜地洒进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影子。茶楼内,梁木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仿佛随时都会坍塌。墙角结满了蛛网,一只蜘蛛正慢悠悠地织着它的陷阱。
裴知礼靠在的柱子上,活动了下酸痛的脖颈。他的目光扫过四周,最后落在窗边的时于身上。那人半边脸隐在阴影里,半边被月光勾勒得棱角分明,指尖的铜钱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神经病,你带我来这里干嘛?”裴知礼揉了揉发麻的手臂,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我饿了。”
时于轻笑一声,铜钱在他指间翻飞,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真不怕我杀了你。”他的声音像浸了冰水,冷得刺骨。
“怕什么?”裴知礼挑眉,“我还有利用价值。”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况且,你杀了我,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哈,有道理。”时于从怀中掏出一块用油纸包裹的葱油饼,随手一抛。
裴知礼稳稳接住,掀开油纸咬了一大口。凉透的葱油饼少了酥脆,却多了几分韧劲,在唇齿间留下浓郁的香气。“说吧,到底什么事?”
时于从窗棂上轻盈跃下,衣袂翻飞间带起一阵微风。“你还会英吉利语,教我。”
“可以呀!”裴知礼嚼着饼,含糊不清地说,“我有条件。”
“你说。”
“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裴知礼咽下最后一口饼,目光如炬地盯着时于。
时于无所谓的摆摆手,踱步到裴知礼面前,月光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好吧,我就告诉你。”他突然俯身,凑到裴知礼耳边,压低声音:“其实我是十一皇子的暗卫。”
茶楼外,一阵风吹过,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窥视。裴知礼的瞳孔微微收缩,他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将信将疑地问:“真的?”
“不骗你。”时于直起身,月光下他的表情莫测高深。
“行吧。”裴知礼拍拍手上的饼屑,“我还得知道,你为什么要学。”
时于垂下眼眸,长睫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他转身走向窗边,背影显得单薄。“实不相瞒,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的母亲在疏勒国地界消失了。我很想她,但是我不通语言,哎。”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上剥落的漆皮。
裴知礼沉默片刻,走到时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别难过了,我会教你的。”
“嗯。”时于没有回头。
茶楼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夜风穿过缝隙发出的呜咽声。裴知礼突然话锋一转,语气阴森:“要是让我知道你在骗我,你死定了。”
“不会,相信我。”时于转过身,月光下他的眼睛亮得惊人。
“你废这么大劲,把我弄到这里,不只是为了说这些吧!”裴知礼抱臂而立,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时于打了个响指,铜钱在他掌心发出一声脆响。“来了。”
茶楼二楼的木板突然传来"嘎吱"一声轻响,裴知礼猛地抬头,只见一道黑影从楼梯上飘然而下,如同鬼魅。那人全身裹在黑色斗篷里,脸上戴着银质面具,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
“这位是?”裴知礼下意识后退半步,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匕首上。
“自己人。”时于淡淡道,伸手接过黑衣人递来的一个牛皮纸信封。
黑衣人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转身就要离开。裴知礼注意到他走路几乎没有声音,像猫一样轻盈。
“等等。”裴知礼突然出声,“既然是'自己人',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黑衣人脚步一顿,面具下的眼睛闪过一丝寒光。时于轻笑一声:“裴公子好奇心真重。”他转向黑衣人,“你先走吧。”
黑衣人如释重负般迅速消失在黑暗中,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檀香味在空气中飘散。
裴知礼盯着时于手中的信封:"那是什么?"
“情报。”时于漫不经心地拆开封口,抽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纸,“关于朝中有人勾结外敌的证据。”
月光下,纸上的墨迹若隐若现。裴知礼凑近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纸上赫然列着几个朝中重臣的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标注着时间、地点和金额。
“这是?”
“受贿名单。”时于的声音冷得像冰,“有人向疏勒国出卖大周军情,换取黄金和珍宝。”
裴知礼的目光突然凝固在其中一个名字上,他的手指微微发抖:“这不可能……”
时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裴将军?有意思。”
“这一定是栽赃!”裴知礼猛地抬头,眼中燃起怒火,“我父亲绝不会做这种事!”
“证据确凿。”时于收起信封,“况且,他真的是你父亲嘛?”
裴知礼刚想反驳,就被时于打断,“我走了,你爹来救你来了。”
裴知礼跪在裴家祠堂前。
“麟德殿的事,你怎么解释。我是不是强调过,不要当出头鸟,你怎么不听了。”裴琰气的眼冒金星。
“爹,我…”裴知礼自知理亏说不出话。
“你当时怎么和我说的,你说孩儿谨记,记到狗肚子里去了。”裴琰抄起一旁的藤条怒不可遏,手中的藤条狠狠抽在裴知礼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啊!”裴知礼猝不及防痛呼出声,又立即咬住嘴唇。祠堂里烛火摇曳,将他惨白的脸色照得忽明忽暗。
“还敢叫唤?”裴琰气得手都在发抖,“麟德殿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就你显能耐是不是?”
藤条接二连三落下,裴知礼后背的月白绸衫很快渗出血痕。他额头抵着冰凉的地砖,冷汗顺着鼻尖滴落:“父亲孩儿只是……”
“只是什么?”裴琰突然停下,一把揪起他的衣领,“那劳石子英吉利语,就你会是不是?啊!”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剜心,“你知不知道一下宴会。各府的拜帖蜂拥而至,谁都想瞧瞧你这个大才子。我们裴府本来就在风口浪尖上,本应该老实本分。”
裴知礼瞳孔骤缩。他看见父亲眼底深藏的恐惧,他意识到自己犯的错远比想象中严重。
藤条破空声再次响起时,他死死攥住衣摆,近日的委屈涌上心头压低声音:“可是,父亲。您说裴府应该本分点,那您,您在干些什么。”
“什么意思。”裴琰手一顿。
“哼,您不就是怕我会英吉利语,有人会因此为线索,查到您和疏勒国勾结,不是嘛!如果您事先告诉我,打死我也不会说那破英语的。您没有!您没有!”裴知礼嗓音有些失真,泪水糊满整张脸。
“你…你……”裴琰震惊的说不出话。
祠堂外,小许听着里面沉闷的抽打声,急得直搓手。忽然瞥见回廊尽头有人提着灯笼疾步而来,待看清来人面容,顿时如见救星般迎了上去。
“夫人,您快去看看吧,公子他…”
宋母披着素色外衫匆匆穿过回廊,裙角掠过青石板,沾了夜露微凉。待她赶到偏厅,入眼便是裴知礼跪伏在地的身影——少年后背衣衫破碎,血痕交错,在烛火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目。而他身旁,裴琰竟也直挺挺地跪着,素来威严的脊背此刻竟显出几分佝偻。
“夫君。”宋母心头一颤,声音轻得像是怕惊碎这一室凝滞的空气。
裴琰没有回头,只是低声道:“我没事,夫人。太晚了,你先去歇息吧。”他的嗓音沙哑,像是被什么哽住了喉咙。
宋母抿了抿唇,目光在父子二人之间流转,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她转身去取了干净的帕子和金疮药,无声地放在裴知礼身旁的小几上,又替他拢了拢散乱的衣襟。裴知礼指尖微颤,低低道:“多谢母亲。”
四更天的梆子声遥遥传来,窗外天色仍暗,却已隐约透出一丝灰白。
裴琰缓缓起身,膝盖因久跪而僵硬,身形微微踉跄了一瞬。他低头看着仍跪着的儿子,沉默片刻,终是开口:“找个大夫上药,今日告假,不必上朝了。”
裴知礼抬头,正对上父亲疲惫的目光,心头一紧:“父亲,是孩儿连累了您。”
裴琰摇了摇头,伸手轻轻按在他肩上,力道极轻,像是怕碰疼了他的伤:“裴家荣辱一体,何来连累。”他顿了顿,声音低沉,“我会处理好的。”
说罢,他转身朝外走去。宋母望着他的背影——那向来挺拔如松的身姿此刻竟透出几分苍凉,官袍下摆沾了夜露,随着步伐微微晃动,在青石板上拖出一道浅浅的湿痕。
晨风微凉,裴琰独自穿过庭院,天边残月未褪,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而孤寂。
偏厅内,宋母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扶起裴知礼:“你这孩子何苦惹你父亲动这样大的气?”
裴知礼垂眸,声音极轻:“母亲,是儿子太天真了。”他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指节发白,“我以为……只要是对的,就该直言不讳。”
宋母轻轻抚过他凌乱的发丝,叹息道:“这世上的对错,从来不是非黑即白啊……”
远处传来更夫最后的梆子声,五更天了。
裴府外,马车早已备好。裴琰踏上马车前,回头望了一眼府门匾额上"裴府"两个烫金大字,眸光深沉。
“老爷,可要先用些早膳?”老管家低声问道。
裴琰摇了摇头:“不必了。”他掀开车帘,最后吩咐了一句,“去请陈太医来给公子看看伤。”
马车缓缓驶向皇宫方向,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渐渐融入了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
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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