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被巨大的力量打得偏向一边,李昭缙不可置信地睁圆了眸子,抖着手抚上发麻红肿的半张脸。
“她的手碰到了我的脸?!”
这是李昭缙脑中浮出的第一个念头,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李昭缙脑中轰然炸开,整个人强忍着,可还止不住地发抖。
陈春杳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干了什么事,满怀歉意伸出手,还没碰到李昭缙便被他侧身躲开,后退几步,双膝跪地道:“孩儿错了,母妃息怒。”
陈春杳长叹了一口气,“皇儿啊,你要成大事,母妃和你弟弟在宫中的日子已是很艰难了。”陈春杳此时不见半分方才的气焰。
李昭缙闻言在心中已经开始讥讽,隐晦地打量起陈春杳:身上穿的是上好绫罗绸缎,唇上抹的口脂是西域进贡。
天还算不上寒,殿中却已烧起了银丝炭,桌上的糕点是御膳房的新配方,角落里的花瓶也是上等的汝瓷。
怎么看都和“艰难”粘不上边儿。
心里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面子上怎么做,李昭缙垂眸道:“孩儿知晓了。”
“皇儿啊,你既得不到,那毁了便也无关紧要,至少不会构成威胁。”陈春香面色平淡,说出的话却似毒蛇吐信。
“母妃……”
上次驿站之事陈春杳也说了相似的话,如今不过是再一次挺而走险。
“那溪云正因汴州水患一事,颇受你父皇重视,在这个节骨眼上她若死了,必然有轰动,你得找好时机,若是没有便自己创造机会,以一个合理合情的事了结她。”
李昭缙却是想到另一个问题,“母妃,上次驿站之事皇姐报给了父皇,这次若是……”话虽没说完但意思已是很明显:若燕帝追查又该如何应对?
“行事隐密些,多交几回手,不要用身边之人。”
“母妃……孩儿……”
“皇儿。”陈春杳又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母妃做的这一切皆是为了你啊。母妃自己不要紧,要紧的是你,你是皇上的第一个皇子,是长子,你的前程大过母妃。乖,母妃是为了你好,母妃不会害你的。”
说着将一只手搭上李昭缙的左肩,李昭缙皱了皱眉,面上没什么不妥之处,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他的心中是有多抵触陈春香的触碰,被她碰到的地方如同针扎一般,胃中好似翻江倒海,往上反着酸水。
方才那一巴掌贴着李昭缙的脸颊,疼痛暂时麻痹了他的心理,现如今那股从心底升腾起的厌恶和抗拒占据了他的全身。
陈春杳的话语让他简直要笑出来,不仅是笑自己母妃的虚伪,更是笑自己的天真,居然妄图唤起“母爱”,那不是五弟才有的吗?
“母妃所言极是,孩儿定不负您的期许。”
日头正盛,已近正午。
陈春杳瞥了一眼窗外暗暗估算着时间,“皇儿先回罢,晔儿快下学了,一会儿要闹着吃虾丸子呢~”
陈春杳口中的“晔儿”正是李昭缙的胞弟,当朝的五皇子──李昭晔,年仅两岁。
“是……孩儿告退。”
才出殿门,李昭缙便觉呼吸都顺畅了,鼻间不再有那令人作呕的玉兰熏香和脂粉气,这些都算不上什么,最恶心的是……
李昭缙满眼厌恶地望向自己的左肩,还有他的脸,一想到这些,胃中翻腾的感觉又来了,当即命人回东宫。
一到东宫便又是沐浴熏香,李昭缙被打的那半张脸擦得破了皮,只要一想一个女人的手触到了自己他便从心底觉得恶心,生理不适。
因为一个陈春杳,他开始抗拒、厌恶任何女人,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连他自己也忘了。
一个黑衣侍从在他身旁问道:主子,那身衣裳?”
“烧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将尚衣局三个月的成果化为灰烬。
黑衣侍从向外吩咐了两句,转过身,从怀中摸出一盒膏药,“主子,属下为您上药。”说着便拿起棉巾沾了药,朝着李昭缙的脸伸去。
棉巾还未碰到李昭缙,他便被李昭缙猛地揪着衣领拉到了面前。
李昭缙那张如玉般的脸瞬间逼近,黑衣侍从甚至能感觉到面前人呼出的热气扑在脸上。他看着李昭缙面色阴沉,眼神中透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戾气。
李昭缙余光瞥见屏风后有侍女衣角,不知哪来的无名火起,随手抄起黑衣侍从手上的膏药,猛地朝着侍女砸去。
“啪!”的一声脆响,装膏药的瓷瓶精准地落在侍女上,侍女惊叫一声,摔倒在地。
李昭缙又不知从桌上哪抽出一条鞭子,朝着摔倒在地的侍女抽去。
李昭缙像是着了魔一般,不停地挥动着鞭子,每一下都用尽了全力,脸上竟浮现出一丝享受凌虐的扭曲快感。
黑衣侍从见状,大惊失色,赶忙上前阻拦,“主子,住手啊!她只是个下人,不值得您动怒!”
李昭缙充耳不闻,依旧疯狂地抽打着,嘴里还念念有词,“都该死!贱人都该死!”
黑衣侍从心急如焚,“扑通”一声跪下,苦苦哀求,“主子,求您饶了她罢!再打下去,她性命难保啊!”
李昭缙打得起劲,哪肯轻易停手。但黑衣侍从一直跪着苦苦哀求,他终于有些不耐烦,一把将鞭子甩到地上,恶狠狠地瞪了黑衣侍从一眼。
“哼,算她走运!”说罢,转身离去。
黑衣侍从赶忙起身,跑到侍女身边。侍女蜷缩在地上,身上满是鞭痕,血迹斑斑,气息微弱。
黑衣侍从心疼地看着她,轻声安慰,“你别怕,我会帮你的。”
侍女抬起头,眼神中满是绝望与嘲讽,“你能帮我什么?帮我治好这些伤?还是帮我摆脱这苦命?又或是能让我过上好日子?”
黑衣侍从一脸认真,“我……我会用真心对你,尽力帮你。”
侍女听了,冷笑一声,吐出一口血沫,“给点什么有用的不好,偏生给了个最没用的。
真心?真心能当饭吃,还是能让我身上的伤立刻好起来?”说完,便闭上眼,不再言语。
庆安三十五年三月,汴州水坝再度决堤,燕帝大怒,一连处理相关人数百余,罢免十数官员。
整个大殿上的气氛如同一片死寂,高位上的燕帝本就不好的面色更加阴沉。
“水坝再度决堤,定然是工部缺斤短两借机揩油,来人!罢免工部尚书易肖!”
“陛下!且听臣一言!”几乎是燕帝话音一落易肖便跪伏在地。
燕帝的眸中闪过欣喜,出口的语气似是十分不耐:“何事?!”
“水坝之事并非工部缺斤短两,而是户部只下批了八十万两,费用不足,臣也无可奈何啊!”
“孤不是批了一百二十万两吗,水坝抢修费用仍是其中一百万两,如何会无端端地少了二十万两?”
徐悯心下一惊,也忙跪下道:“陛下,赈灾的费用户部的确是拨了一百万两,不会有错,陛下若是不信,大可查账!”
易肖听了也起了劲,也嚷嚷着要查账。
很快便有人将工部与户部的账册一并拿来,徐悯指着户部支出的一栏高声道:“陛下!这账册上白纸黑字地列着呢!支出的分明是一百万两银!”
燕帝命人将账册呈上,支出那一栏清清楚楚地写着“百万两银批汴州水灾”。
“陛下,工部所记的汴州水灾批款只收录了八十万两!”易肖也举着翻开的账册高声道。
工部的账册也同样呈到了燕帝面前,燕帝假模假样地各看了几眼,随后问出他的“疑问”:“户部拨款记的是六月十日,工部收录记的是六月十五日,这五日的间隔从何而来?”
徐悯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陛下,拔款之事需层层请示、留案,中间必然会间隔些时日。”
话音未落,易肖带着讽刺的声音便传了过来:“请示什么需五日,陛下准奏的事应三日之内办好,徐大人这样,未必太过拖沓了罢!”
易肖这话明里是说徐悯办事拖沓,实际是变着法地说此事与徐悯有着莫大联系。若是再往深了想便是说这笔赈灾款是被徐悯贪污了。
“易大人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说老夫贪了这赈灾款不成?”徐悯吹胡子瞪眼,若不是还在大殿之上,他们两人恐怕就是要打起来了。
易肖一脸悠然自得,徐悯的话被他捉了错处:“我可没说徐大人贪了这二十万两,徐大人怎么就不打自招了。”
“你休要含血喷人!”
“我这怎么算含血喷人呢?明明是徐大人您方才自己说的,怎的还怪到老夫头上来了!”
两个人越吵越凶,你一言我一语的,谁也不少了一句。
“够了!上首的燕帝一发话,吵闹的大殿顿时压雀无声。
大吼一声之后,燕帝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呛咳了好几声,自冠冕垂下的玉珠虚掩着的灰败面色更加苍白无力。
“陛下!此事工部亦有嫌疑,若是早收了款,却晚记入了呢?”徐悯不甘地辩驳。
燕帝僵了脸色,半晌才点点头道:“徐卿所言极是,工部书吏可在?”
队列中一个年轻人行至中央,跪下道:“臣在。”
此人正是易肖之长子──易正。
传言此人秉公执法、刚正不阿,乃是人如其名,也正因如此燕帝反而放不下心,只得在心中期待易肖行事密一点。
“赈灾的银子可是在六月十五日这日收录了八十万两?”燕帝沉声问道。
易正似乎只是思考了一瞬便给出了答案:“是!”
“为何如此肯定,这可是大半年前的事,你就记得如此清楚?”燕帝一双如鹰般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易正回答得太快,反而显得很假,自己若是在众人面前以这句话定了徐悯的罪,那这一切就显得太过刻意。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张推荐票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 谷籽 = 100 咕咕币
已有账号,去登录
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