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正不急不徐地开口道:“此事事关重大。臣不敢妄言,况且那日尚书大人让臣亲自去点了银子的,不会忘更不会错!”
“徐大人,听见了罢,此事与工部无关。”易肖阴阳怪气地道。
“他可是你儿子,自然帮着你说话!”徐悯气得跳脚,指着这父子俩破口大骂。
“徐大人此言差矣!”易正反驳道。“晚辈那儿还留着当时记账的手稿呢,以免节外生枝晚辈当时还请了高闳将军与御前的罗公公做监察,徐大人若是不信,大可问问高将军与罗公公!”
闻言燕帝睨了一眼身侧的罗公公,罗公公上前一步道:“陛下,确有此事。”
阶下的高闳也朗声道:“陛下,末将可以为小易大人做证!”
若只有一人做证,尚可怀疑是他们浑浊一气,可刚正的小易大人,御前的罗公公及刚提拔的高闳将军都发了话。有道是三人成虎,便是假的,也能说成真的。
大殿上的众人也都心知肚明,那些眼神或明或暗地落在徐悯的身上。
半响,燕帝发了话:“徐悯贪污公款,抗旨不遵,夺其官职,抄家流放岭南,其宗氏子弟不得参与科举!”
“抗旨不遵”徐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燕帝这是借着这次机会扳倒徐家呢,皇帝下了决定要他倒台,这个借口的确让自己百口莫辩。
几息之间,徐悯尚未来得及悲伤便被殿外的侍卫拖走,下了大狱。
在徐悯从正二品尚书大人跌落云端成了阶下囚时,抄家的圣旨也到了徐府。
彼时徐媛正在徐婒生前所居的小院里静坐着。
院中的花草已经枯了大半,剩下的半数也呈残花败柳之态,徐媛不是没想过继续养,只是这些花草被徐婒养得太过娇贵,一连请了十几个花娘也无能为力。
徐婒生前最喜爱的那盆白昙仅一日无她料理便已经枯死:干枯的枝条上挂着几片摇摇欲坠的枯叶,日日堆满养料的柔软潮湿的泥现如今干成了硌手的沙土。
整个院中生机不再,满目皆是荒芜。徐媛缓步到窗台下,刚想伸出手抚一抚枯死的昙花,一团黑影便疾速闪到花盆前。
小吉弓着身子,口中发出咕噜咕噜的恐吓声,瞳仁缩成一条缝,小小的一只护在前面。
在看清了来人是谁后,小吉一下子放松下,低低地叫了两声,又用头蹭了蹭徐媛的手心,随即又神色恹恹地往花盆边一趴,喵喵地叫着。
徐媛眼眶一热,抚了抚它的脑袋道“你也想小婒了吗?”
小吉好似听懂了,又喵喵应答了两声。
徐媛长叹一口气,整个失神地往回走着,越近前厅便听到许多杂乱的声音,府中的下人也急匆匆地乱跑。
她随手拦住一个侍女,沉声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外面来人说是老爷贪污、抗旨不遵,奉陛下的命抄家!”侍女哆哆嗦嗦地说完便直接跑走了。
“抄家”、“抗旨不遵”、“贪污”三个词在徐媛的脑中不断盘旋,整个人怔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脑中忽地想到什么,徐媛几乎是立刻转头往回跑,这回不肖溪云拉着,徐媛也扯着裙摆不顾形象地迈开步子。
小院中已经来了几个穿着制服的官差,正尽力地搜出一些值钱的东西,院中仅剩的花草也被践踏,屋内传出一阵打砸声。
其中一个高个子的官差看见了徐媛,大声喝道:“府中上下不可走动,你是何人?!”
“大人,我只是来取个东西的,放心,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徐媛低声求道。
“不行!不行!徐府内的东西现如今都是公家的,取什么取!不值钱的玩意儿也不行!”高个子宫差十分不耐,挥挥手便想让人将徐媛压下去。
徐媛避着来人,快步冲到窗台下,手将要够到花盆时却被抢先一步。
方才那个高个子宫差将花盆随意地拎在手上,干枯的枝条上仅剩的叶子也摇落了大半。
“大人,我求求您,我只要这盆花,只要这盆花就够!”徐媛苦苦哀求着。
“不行,小爷我看上了这花盆,正好收了回去做垫脚的!”
徐媛努力伸手去够,可那高个子官差凭着身长不断地戏弄她,整个花盆连着枯死的枝干在他手中好似一个耍货。抛来颠去,没有一刻落稳。
“大人!我求求您!把她给我罢!我可以……可以……”随即把头上的钗环一一解下塞到高个子官差的手里,“这些首饰值些钱,您拿去,我只要这盆花。”
高个子宫差颠了颠手上叮铛作响的钗环又打量了几眼徐媛,拎着花盆的手没有半分动作。
徐媛又看了看自己身上还有没有什么值点钱的东西,腰间唯一一条禁步也扯下,递到高个子官差手上。
高个子官差还是不动,意思很明显:还不够!
另几个官差也是看好戏般地往这望,京城中美名远扬的徐家长女这般低声下气、苦苦哀求的模样可是百年难得一见。
徐媛这厢也犯了难,她平日便打扮素净,没几个首饰,小婒过世后更是无心打扮。就连方才送到高个子官差手里的替钗也多是银或玉不值几个钱。
“大人,我求您了,把这盆花给我罢!求求您求求您求求您求求您,把花赏我罢……求您了……”徐媛声音哽咽,一只手生孩又僵硬地拈住高个子宫差袖口。
“滚开!”
高个子官差一把挥开徐媛那只小心翼翼的手,随即又一脚把人踹倒在地,“瞎攀扯什么!”
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徐媛捂着被踹腹部狠狈地跌坐在地,口中还在喃喃着:“求求您,花,小婒……”
“要花?好说,给银子!”高个子官差一副地痞无赖的作派。
“大人,我身上没有银子了,首饰也都在您那儿了,真的没有了……”徐媛呜咽着摇头道。
“没有?”高个子官差上下打量徐媛几眼,随后指着徐媛的发髻后的两支银钗道:“你头上不是还有两支钗子吗,小爷也勉为其难地收了罢。”
徐媛抖着手,摸上脑后的两支银钗,这两支银钗是用来……
“大人,这两支钗子不行,求求您,把这盆花给我罢,这盆花对您来说不值一提的。”徐媛膝行到高个子宫差脚边,攥住他的一片衣角,苦苦哀求。
徐家两姐妹的容貌本就是京城双绝,端庄的大姐如今跪在脚边,苦苦哀求,真是格外动人心魄,我见犹怜。
高个子官差起了逗弄的心思,他道:“不成!小爷就看上那个了,给不给罢!”说罢将花盆高举,大有徐媛不答应就松手之势。
“不要!求您不要!我给,我给……”徐媛的手抖得更厉害,握着那两支银钗,一拔,盘好的发髻如瀑一般涌下。
徐媛将容貌隐于长发之后,颤抖着手,将两支银钗递了过去,眼神空洞,仿佛灵魂都被抽离。
高个子官差显然是没想到两只银钗的作用,戏谑道:“徐家大小姐可真是舍得,既然如此,这花便赏你了!”
随即大手一松,任由花盆落地。
“不要!”
“咣当”
是瓷器碎裂的声音,枯死的昙花连盆带着枯叶被砸落在地,萧瑟的风中,枯败的枝叶在地上飘滚,早已失去营养的泥土,化作沙,被风吹向无边的远方。
“一朵枯死许久的昙花,有什么好稀罕的!”
徐媛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地上那堆破碎的花盆和残败的昙花,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瘫软在地上。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却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空洞的眼眶中不断涌出。
几个官差见状,相视一笑,其中一人说道:“差不多得了,赶紧把她押走,天黑之前送官妓营,还有其他事儿要办呢!”
说着,他们便上前架起徐媛。此时的徐媛,没有丝毫反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任由他们摆弄。
她的头发凌乱地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毫无光亮的眼睛,呆呆地望着前方,对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失去了感知。
官差们将徐媛拖出小院,穿过已然混乱不堪的徐府。
一路上,徐府的家仆们或是被驱赶,或是被押解,四处都是哭喊声和物品被砸毁的声音。曾经的豪门府邸,如今已沦为一片狼藉的地狱。
徐媛被带到府外,一辆囚车停在那里,车身破旧,散发着一股腐朽的气息。囚车内已经关押了几名徐府的女眷,她们同样神情悲戚,眼神中满是恐惧与绝望。
“上车!”一个官差粗暴地推了徐媛一把。徐媛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但她依旧没有任何反应,机械地抬起脚,迈进了囚车。囚车的门“哐当”一声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死到临头,徐媛心中竟暗暗庆幸徐婒先走一步,不然今日的这份折辱她也要受。
街边的百姓们纷纷驻足观望,看着囚车中的女子们指指点点。有些人面露同情,但更多的是畏惧和冷漠。
在这个世道,一旦家族获罪,女眷们的命运往往悲惨无比,充为官妓更是受尽屈辱。
“这就是徐家大小姐啊,没想到落得这般下场。”
“唉,真是世事无常,徐家说倒就倒了。”
百姓们的议论声传进徐媛的耳中,却激不起她任何情绪。
囚车缓缓启动,车轮滚动发出沉闷的声响。徐媛木然地坐在囚车一角,目光呆滞地望着车外。街边的树木、房屋、行人,一一从她眼前掠过,可她却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曾经,她是徐府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享尽荣华富贵;如今,却沦为阶下囚,即将被充为官妓,遭受无尽的屈辱。
随着囚车渐行渐远,徐府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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