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战这边得了王一博的准信儿，让他抽个空赶紧过来见回家长，肖战在电话里说：“我爸为这事挺着急的，还有我奶奶她年纪也大了，你现在过去瞧瞧也好让他们安心点。再说，你也该去了解下我们家的情况，要是不合意，还能有反悔的余地。”

　　 王一博对这话不以为然，可事到如今已没有回旋余地，他现在也是奔三的年纪，事业处于上升期，以后只会越来越忙，哪还有闲功夫再去认识新人，更别说还要花心思追求，重新熟悉培养感情。只是这话他没说，嘴里随意应了句，“没事，十年前就见过了。”

　　 肖战听了却是笑笑，“哪有十年呢，九年。九年还差了四个月呢。”

　　两人约好在肖战公司楼下的车站碰面，王一博一眼就瞄见自家准老婆那“弱柳扶风”的模样，心里有些别扭，一时间一句话也不想说。

　　而肖战想想这几天的拉锯战，突然觉着自己挺没脸，便也不怎么说话了。自那晚亲密后，他俩反倒生疏了不少，这会儿又因关系迅速转变，一时间竟都有些不适应。

　　一路上安安静静的，由于肖家所住的小区比较老破小，小区内道路狭窄，所以两人只好将车停在小区门外步行回家。

　　停好车王一博正打算往里走，谁知肖战带着他转了个弯，穿入旁边的窄巷，旮旯地里一通七弯八绕，最后才在一幢五层高的旧楼前落脚。

　　 周遭几幢老私房和筒子楼比邻而接，这幢外墙灰败门窗生锈的小高层倒显鹤立鸡群，灯光、人语、炊烟，使它在朦胧夜色中展现出了世俗的气息。

　　 王一博竟表现出了有些儿诧异，“你们家搬了？”

　　 肖战“嗯”了一声，掏出钥匙去开楼下油漆斑驳的铁门，钥匙在匙孔里转了几圈，门打不开，肖战抓着门上的栏杆使劲儿摇晃，铁门嘎吱作响却仍是没有打开，王一博觉得那门像是一具掩埋多年即将风化的残骸，哪还经得起折腾，于是说：“我来。”

　　 肖战没理会，继续摇门。“好了。”话音未落，门“哐当”一声被推开，“早和他们说换个好点儿的防盗门，都不愿交钱……早搬了，我上大学那会儿。你以为我还住在前面那小区呢？这几个月，你送我回家没有十次也有个七八次了，没见我往这条巷子里走么？”说到这肖战顿一顿，“是不是等我一下车就赶紧着叫调头呀？”

　　 王一博彷佛愧疚一般，低下头实话实说道，“我的确没注意。”

　　 肖战摇摇头讥笑道，“我就知道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alpha，个个寡情薄意。”

　　 肖芝烨一早接到肖战的电话，此刻已在家恭候多时。

　　 家里的老太太也因连日来见不着外孙，自家儿子这会儿又在厅里横眉冷眼的坐着，估摸着是出了什么大事，老人家心里很不安，坐在里间的房里悄悄往外面瞧，却不敢多问，怕人嫌他老了事多。

　　 楼道里的隐约传来脚步声，肖芝烨直起身子往紧闭的门那块儿瞧，心想也不知带回个怎么样的歪瓜裂枣，丢人现眼。

　　 正想着，房门便被人从外面被人打开，肖芝烨坐在椅子上没动，只向门口扫了一眼，随即就看见立在儿子身后的年轻人。

　　 肖芝烨心想，嘿个儿还挺高的，再看一眼，长得也清爽，心里的怨气顿时去了大半，不觉中便露出个笑脸，又感到不妥，忙敛了笑板起面孔。

　　 待人恭恭敬敬地叫了“叔叔”，他才沉沉“嗯”了一声，递过来的果篮礼盒也不伸手去接，一副爱理不理要笑不笑的模样。

　　 王一博也没在意，坦然搁下礼品，又和从里屋蹒跚出来的老人家问好。

　　 肖芝烨见老母亲一见人孩子便喜笑颜开，又给让座又让倒茶，他心里微恼，不觉吭了一声，老太太当即不敢做声，只颤巍巍在一旁椅子上坐下，半响才勉强问了句，“战战啊，这是、是你对象吧？”

　　 肖战对老人家笑笑，不自然地“嗯”了一声。

　　 老人家随即乐开了花，“好，好，个儿还挺高的……你应该早点招呼人过来吃个饭……”

　　 肖芝烨心里烦，忍不住噎了老母亲一句，“妈，就你事多。”话已出口却想起有这会儿外人在场，忙收起怒色，来回打量了王一博几眼，半响犹疑开口道，“我怎么觉着你面熟呀？你叫什么？”

　　 王一博还没答话，便被肖战抢先道，“爸，他就是我考大学那会儿我舅舅给请回来的家教。”顿了顿，继续道，“这些年我俩一直有联系，上学的时候都忙着读书，后来上班也忙，就没往家里带，其实……已经处了好久了。”

　　 王一博见他谎话连篇，不觉侧头看了他一眼。

　　 肖芝烨瞪一眼自家儿子，“我问你了么？不知道害臊……”转脸又看向王一博，“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小王老师啊，以前常来家给战战补习，这都过了七八年了，现在长大了壮实了，是大人样了……”

　　 王一博连忙寒暄，“是，叔叔，是我，这事我没处理好，早就应该来看望你们……”肖战松了口气，却又听他问了句，“怎么没见着阿姨，她还好吗？”

　　 肖战心里立马咯噔一声。

　　 肖芝烨看着他俩，“你阿姨啊？你要是能瞧见她就有鬼哦。去世了，早几年就没了。就是这会儿活着也能被你俩给气死……你们两个，说是一直联系着，怎么这事会不知道呢？”肖芝烨本来就嘴毒，此刻体现的愈发明显。

　　 肖芝烨这边说归说，但也没为难。两人又和王家那边通了气，领证的事儿就这么定了。王一博这才得知，肖妈妈早在肖战念大四那年罹患绝症，肖家变卖家产为其医治，却是回天乏术。

　　 早前肖家的条件还不错，肖战四岁那年，肖父因超生了个儿子被开除公职，便下海做生意，到肖战快上大学那几年，也断断续续赚了些钱。

　　 谁想好景不长，肖妈妈一病不起撒手人寰，先前赚的钱全给搭进去，徒留一家老幼，艰难的讨生活。

　　 肖芝烨对准女婿的个人条件相当满意。得知其母已过世多年，其父另娶，王一博名下有住房一处母亲遗产，家里至少没什么负担，他心知凭自家如今这光景，肖战能找到这样的已有高攀的意思。

　　 肖老太太却想到了别处，老人家说：“咱们家条件不好，现在时代不同了，无论什么性别都一样的，也不能亏待了别人家的孩子，多少得给战战备些嫁妆，以后嫁过去了腰杆子也能挺直些，不怕被人背后里头说难听的话。”

　　 肖芝烨嗤之以鼻，“您还真是风格高，我当初结婚时可就只有两床被子。再说现在结婚的，哪个不是alpha准备好新房，没房子还敢结婚？不怕被人笑死？严格的来说，他王一博现在还是个学生，一年后才正式工作呢，我们家算是吃亏了。还好战战自己也能赚钱，他弟弟如今在国外读书，过得辛苦，高中毕业就去了美国，他妈妈去世后他是一分钱没找我要过，多懂事的孩子。人都说了，以后书读完了肯定会回来给我养老，我还得给他准备婚房呢。”

　　 老太太说：“你心里就只有小儿子，你哪有钱给你儿子呢，还不都是战战给的。”

　　肖芝烨恼了，不再理老太太。

　　老太太也不吭声了，一个劲儿的抹泪，过后瞅了个机会拉着自家孙子的手说：“你自己留点心，多攒些钱。我知道你孝顺，你也不用给我钱，我一个老太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没地去花去。我看小王那孩子是很好的，你以后要先顾好自个儿的小家，结婚了就多付出些，少计较，你谦我让的，小日子才好过的，”末了又哽咽，“我现在跟你爸爸不能说话，一说他就咒我死，我活这么久做什么呢，没得招人嫌，还不如死了算了，我收拾了东西这就走吧……”

　　 肖战听得心酸，只得拦着老人家一个劲儿安慰，“奶奶您儿子他就这脾气，刀子嘴豆腐心，过会儿就好了，您大人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您是老寿星老神仙，可别往心里去。待会儿吃晚饭我陪您玩……”

　　 老太太知道离了这地再无处可落脚，便倚了床沿坐下，止不住地抹泪。

　　 肖战也觉得不得劲儿，这几天的好心情顿时化作乌有。可见，养孩子真没多大意思，生了，养了，几十年光阴熬过去，到头来却落不下一个好。

　　 他心知肖芝烨是藏不住话的人，嘴上埋怨奶奶，可他呢，是在心里悄悄的埋怨肖芝烨，本质上没有不同，无非更虚伪些，只为了维护和平的表象。

　　 当年肖战去读普高也是百般不情愿。后来班上成绩好的学生想考大学，他受了鼓舞，开始拼命读书，迎战高考。都这样了，回去还不敢说，后来家里买了车搬进大房子，他才鼓起勇气把自己的打算说给父亲听，终获恩准。

　　 可是他的数理化落下太多，所学的内容和重点高中相比难度系数不知底了几个档次，光靠自己看书效率很低。肖战的舅舅因为欣赏外甥女的努力和执著，便从新华书店门口拎了个大学生回家帮他补课。

　　 那时候大学生做家教是很流行这样找工作的，推辆旧自行车在大书店门口守着，怀里揣着成绩单学生证获奖证书等等，自行车扶手上架着用硬纸盒裁剪的牌子，上书“某某大学，补习高中数理化”等等。

　　 那时，王一博正当二十岁的光景，生得唇红齿白，扔在人堆里像棵刚发了新叶的小白杨似的一般扎眼。

　　 当然肖舅舅没那么肤浅，他首先注意到男孩身旁破旧不堪的自行车，接着是他的衣着，干净朴实。四周人来人往，人手里还拽着本专业书坐在台阶上一页一页看得专注，神色泰然，颇有些身处闹市，心怀芝兰的气质。最后再看纸牌上写着的同济大学，心下一顿，成，就他了。

　　 肖舅舅带着家教老师出现在家门口，大男孩向肖战伸出手说：“你好，我叫王一博。”

　　 肖舅舅赶紧接口，“这是王老师，同济的高才生。”

　　 彼时十七岁的肖战是挣扎在青春期里兀自烦恼的小男孩，荷尔蒙非常规分泌，所以想法多得不得了，一时想着都差不多的年纪，自己却不及人一半厉害，看见对方行事坦然，又埋怨自己憋手蹩脚不会说话……当下胡思乱想一通心思烦乱，最后却只是涨红了脸低着头杵在门口，连老师也忘了喊。

　　 才见面时就氛围怪异，这之后也好不到哪儿去。

　　 那段时日是肖战成长以来最昏暗的日子，也是王一博毕生以来最难堪最无成就感的一次工作经历。每每在补习时解不出题，或者领会不了小老师的讲解，肖战便沮丧而焦虑，起先是忍不住吭哧吭哧小声儿哭，等他看见对方手足无措惊恐万分的表情时，便再也克制不了大哭起来。

　　 等哭完了，他又开始埋头啃书，周而复始，天天如此。

　　 肖战读得辛苦，王一博教的痛苦。

　　好在努力没有白费，苦难抵达终点，肖战上了一所二流大学的二流专业，一场谢师宴之后，师徒二人就此别过，就在那一天，王一博走出肖家，遥望头顶上方的蓝天，觉着自己彷佛又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