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君一肖】竹石1

　　1985年的夏天热得厉害，13岁的王一博没上初中，整日里光着屁股泡在水里摸虾捉蟹。他本来皮肤就白，在水里泡久了，泡得皮肤更白了，上面的褶皱就像穿久了的麻布衬衫，一层叠一层的。

　　过了中午，太阳毒得厉害，照得溪水都发烫。王一博自小最会凫水，找了个树荫，凫在底下乘凉。正午的蝉鸣最是烦人，王一博早上只喝了半碗稀饭，这会儿肚子叫得比蝉鸣还响。他翻了个身，伸长手臂，脚底拍了两下，就像一条滑溜溜的鱼，钻进水里找不到了。

　　郑洲是王一博的铁哥们，两人同岁，他比王一博高出半个头，皮肤黝黑，剃了个板寸头，穿着他爸的海军衫，挎着军绿的布书包，正下了学来找王一博。

　　村里的初中教室是三间平房，太阳照得时间长了，里面热得就像蒸笼。前段时间有不少学生热中暑了，学校就决定每天下午两点到三点放学生回家午休。

　　郑洲一回家就找王一博打弹珠，结果没见到人，就找到后溪这里来了。他没看到王一博，就捡石子往溪里打水漂。

　　王一博正潜在水里，被石子砸中额头，只“哎呦”了一声，双脚一拍，就又钻了上来。他揉揉额头，抬头就看到郑洲一手叉着腰，一手往溪里打水漂。

　　王一博游过去，正想把郑洲拉下水，就被人给跳开了：“你咋还在这儿？村长家来了大学生，咱一块儿去看看呗！”

　　王一博凫在水面上，只说：“大学生有啥好看的？我连初中都没上，看大学生干啥？”

　　“啥干啥干啥的？”郑洲拉住他的一条胳膊，把人往岸边拉，又说，“村长说大学生给咱带了糖来，外国带来的糖，你吃不吃？”

　　王一博砸吧两下嘴巴，用另一条胳膊扒住岸边的石头，只大喊：“走，吃洋人的糖去！”

　　郑洲抬腿就往他的光屁股上来了一脚：“滚快点，给你馋的！”

　　两人一溜烟跑到村长家，只看到围墙外面就挤满了人。王一博的兜里塞了刚才从溪里摸来的螃蟹，这会儿就派上了用场。他随手一扔，只听那些围着的人这里“哎呦”几声，那里“哎呦”几声，都被螃蟹夹了身上吃痛。

　　王一博钻了空子，就挤到了人群的最前面。

　　村长正给大学生倒茶，王一博凑上去，只看到大学生的半个脸。他留着不长不短的头发，上了发油，用梳子梳到两边。他穿着一件白衬衫，黑色的西装裤刚刚才烫过，没有一点儿褶皱。王一博觉得这人不像大学生，倒像电视上香港片里的男明星。

　　他正看着大学生发愣，那人就转了过来，手心里放着一块软糖：“呐，给你糖吃。”

　　这人的声音也像男明星的声音。

　　王一博像被戳破了心事，一下子就涨红了脸。他穿着一件白背心，肋骨随着呼吸不断起伏，他没伸手去拿软糖，只大喊了一声“我不是小孩”，就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郑洲一把抢过那人手里的软糖，也大喊着追了上去。

　　王一博一口气跑到后溪，衣服裤子都没脱，只“扑通”一声跳进了水里。

　　郑洲追在后头直喘气，他脱了衣服裤子，也跟着王一博跳进了水里。王一博钻出来，郑洲手里举着软糖问他：“你咋跑了？还吃不吃糖了？”

　　王一博扑过去要抢郑洲手里的软糖，郑洲就举着不给他：“这我抢来的，刚才给你又不要！”

　　郑洲比自己要高要壮，王一博抢不过他，又急得涨红了脸：“他给我的，你还给我！”

　　郑洲看人来真的，只“切”了一声，把软糖丢了过去：“咋的了？不就一颗糖吗？你至于吗？”

　　王一博不说话，只剥开糖纸，又掰下一半的软糖递给了人。郑洲接过来塞进嘴里，就听王一博问自己：“你说他住哪儿？”

　　郑洲想也没想：“住村长家呗，还能住哪儿？”

　　王一博把剩下的半块软糖塞进嘴里，又用舌头顶到一边：“村长的儿媳妇刚生了孩子，他住不了。”

　　“那住你家呗，”郑洲靠在岸边，又说，“你家就你跟你姥，住你家多个人多个热闹呗。”王一博跟郑洲他们两家人都是从北方搬过来的，王一博他姥就是他外公。

　　见王一博不说话，郑洲又凑过去碰碰他的肩膀：“干嘛板着个脸？住你家多好，人是大学生，还能教你读书写字。”

　　王一博一脚给人踢到水里：“去你的读书写字！”

　　郑洲“嘿嘿”笑两声，抹了把脸上的水：“走，上我家喝汽水去。”

　　王一博伸手拉他上了岸：“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