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缠绵的深夜，药香在莲花楼里酿出几分醉意。方多病守着咕嘟作响的药吊子，看李莲花倚在软枕上翻看旧医书。那人苍白指节划过泛黄纸页，袖口滑落时露出的腕骨清瘦得惊人。

"云彼丘送来的雪莲，你倒舍得拿来煎药。"李莲花忽然轻笑，书页停在《南疆蛊录》的"同命契"篇。方多病搅药的手一滞，瓷勺碰着罐沿发出清响："总比某些人拿扬州慢当柴烧强。"

话音未落，李莲花掩唇剧咳，指缝渗出暗红。方多病弃了药勺扑过去，掌心金纹刚亮起便被按住："别犯傻。"李莲花攥着他手腕的力道虚浮，眼尾却弯着，"圣女血不是这么糟蹋的。"

檐角铜铃忽地乱响。方多病掀帘望去，见雨幕中有人影踉跄奔来。青石板上的血迹被雨水冲成淡粉色，蜿蜒至楼前化作莲形——正是四顾门最危急时的求救暗号。

"是石水！"方多病执剑欲出，却被李莲花扯住袍角。那人不知何时披衣起身，少师剑穗上的夜明珠映得面色如鬼："你留在此处，我去..."

惊雷劈亮夜空。方多病反手点了他穴道，将人按回榻上："李神医还是躺着逞强罢。"狐裘兜头罩下时，李莲花嗅到他襟前残留的鹤顶霜苦味——那是半月前为解契约反噬落下的病根。

雨幕中的石水已奄奄一息。方多病扶起她时，触到满手黏腻的冰晶——西域蛊虫的残骸在雨中蠕动，拼成"赤水"二字。女侠用最后的力气扯开衣襟，心口莲花烙痕竟与方多病的胎记互为镜像。

"小心...咳...云..."血沫呛断话语。方多病忽觉后颈寒毛倒竖，尔雅剑本能地格住暗箭。淬毒的箭镞离李莲花心口仅半寸，尾羽上系着的，是云彼丘从不离身的玉佩。

楼内传来瓷器碎裂声。方多病回身撞见李莲花强行冲开穴道，扬州慢金莲在雨幕中明灭如残烛。他接住那人坠落的身形，惊觉他袖中藏着的鎏金匣烫得骇人——漆木山遗留的婚书正在匣中自燃，灰烬凝成新的南胤谶语："玉碎昆山，魂归赤水。"

"你早知云叔有异..."方多病将人紧搂在怀，内力如潮水般涌入他枯竭的经脉。李莲花染血的指尖抚过他眉间："那日北疆军符...咳...缺了半枚虎头纹..."

惊雷再起时，莲花楼外亮如白昼。十二匹墨骊马踏雨而来，马上白袍客皆戴着云彼丘的面具。为首者抛来颗冰封的头颅，须发间还沾着极北的雪砂。

"见面礼。"那人声音隔着雨幕雌雄莫辨，"令师尊在黄泉路上，甚是惦念他的好徒儿。"

李莲花突然挣开怀抱，少师剑绽出前所未有的金芒。方多病却比他更快，尔雅剑穿透雨帘直取敌首。剑锋触及白袍的刹那，万千冰莲自地底绽开——竟是石水残躯所化的蛊阵！

"走！"李莲花挥剑斩断冰莲，将方多病推向密道。莲花楼地板轰然塌陷，露出漆木山当年暗筑的水下甬道。方多病反手去抓他衣袖，却只扯下半片染血的鹤氅。

"你应过我..."嘶吼被浪涛吞没。咸涩海水中，方多病看着那道青影渐渐沉入黑暗，腕间契约纹寸寸龟裂。最后的光影里，李莲花用口型比了句什么，笑如当年运河初遇时的温润大夫。

潮水退去时，方多病在礁石间醒来。怀中鎏金匣浸透了血水，匣底躺着半枚玉珏与褪色的红绸——正是当年李莲花为他束发的缎带。海平线上，十二艘西域楼船张着黑帆渐近，船头赤莲旗猎猎作响。

他抹去唇边血渍，将玉珏系入尔雅剑穗。朝阳跃出海面那刻，四顾门旧部的螺号声响彻云霄。云破处，有人青衣白马踏浪而来，少师剑上金莲重绽，照亮心口未愈的伤。

"迷路了。"李莲花俯身捞起他，唇畔血痕艳如朱砂，"方公子可愿指条明路？"

咸湿海风里，方多病咬上他渗血的指尖："东南三十里，有座种满雪莲的岛。"鎏金匣中的婚书残页被浪卷起，依稀可见"白首"二字，在朝阳下淌着金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