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不说了,该去睡觉了!”沈南逢伸腰,理都不理人,便打算去睡一觉,等了半天,身后也没动静,他干脆也不去在意,竟然真去睡觉了。
他躺半天,好不容易睡着了,结果睡得还不是很踏实,他总感觉自己轻浮浮的,就好像在云上,在梦里。实则不然,他确实在梦里,不过梦里的场景却他一怔。
梦中的谢婪冷冷的。
“沈南逢”谢婪居高临下看着他,似乎在等他的解释。
沈南逢看到自己,觉得诧异,却跟着梦感受梦中人的情绪,他感到不堪,抿唇最终也只是说了句:
“你就不能先拉我起来么?”
谢婪没开口,甚至从刚才起就动都没动过。
沈南逢预料之中的事,不过他现在没人拉他他还真起不来。
腿上的疼痛感传来,沈南逢忍住皱眉,他还没有动作就看见谢婪把伞丢给了他,谢婪黑衣立马被雨水沾湿。
沈南逢怔愣,待他再抬头眼前的人早已不见。
“......”生气了。
沈南逢的腿实在是动不了一点,只能一个人持着他的伞待着雨里。好在谢婪还有点良心,没过多久就让人找了他,没打算让他在这待一晚上自生自灭。
在被谢婪的人带走时沈南逢还在想这腿还能不能用,再后来他被带回了弦春,谢婪的人找来了医师看他的腿。
好在能用,不至于下半生都坐轮椅。等到他能好好休息时已经夜深了。
弦春四处寂静,雨还在下着,风仍在吹着,竹林花草皆在摇曳,但谢婪还没回来。
一想到谢婪看似平静望着他等他解释的神情,床榻上的人还是决定等他回来,等回来了再和他解释解释。
沈南逢是个爱热闹的人,偏偏弦春人太少了,太安静了,没人陪他等,他就看着月亮等他回来。
于是他就等啊等啊,雨水滴答滴答响。当云层完全覆盖圆月时,谢婪仍然未归。
没有东西可以看的时候沈南逢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聊,于是他开始回想,回想一生中所记得的事。
其实早就记不清了,他也只能记着个大概,记着些零零散散的东西罢了。
看着窗外个个高大,却随风摇曳的竹子,他突然想起了一开始遇见谢婪时,似乎也是这么个雨夜......
当时的沈南逢不叫沈南逢,叫沈肆。是沈家中最小的孩子。
但他和沈家其他孩子不同。
他娘设计害死了沈家最器重的大少爷,他娘被关了起来,不见阳光。直到不知第几年的冬天中,她娘亲自了结了自己,独自留下了沈肆。
也许因为沈肆上辈子杀人放火,罪孽深重吧。他在沈家过的不如畜生,常常挨几顿揍,不过这还算好的了,至少还能吃上饭。 最难受的是沈家的少爷总是拿他作乐。
要他跪在崎岖不平的石子上犬叫,要是叫的好了就给饭吃,要是让他们一个不高兴沈肆就得饿上几顿。
回忆里沈家人的面孔早已经淡忘,只有模糊的身影在脑海中浮现——
“沈肆”开口的是沈家里面最能闹腾的三少爷,沈奕。
沈奕笑呵呵:“你过来。”
当时的沈肆瘦瘦小小的一只,体重更是轻的离谱。
“想吃么”沈奕坐在椅上翘二郎腿,笑着看面前的沈肆,手中摆弄着软糯可口的糕点。
沈奕从小看起来就是那种温润如玉的公子家,眼神中总是带着温柔的气息,是小姑娘家家喜欢的样式,可惜他人模狗样。
“来”沈奕眼中闪过兴趣:“跪下来求我,求的本少爷高兴了,就赏你吃。”
“……”
太侮辱人了。
按理来说即使沈肆不得宠,也轮不到同龄人辱。
但是这是沈家,他是沈肆,他娘害死了沈家最器重的儿子。
少爷们根本不怕他能做些什么,因为他们都知道——沈肆没有靠山。
没有人会为一个无才无能贱命低下的人撑腰的。
沈父沈梁义从头到尾一直知道他儿子们对沈肆做了什么,但没关系。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没死不就行了?
沈梁义心底一直忘不了一手带大的大少爷就这么被害了,最器重的大儿子与分位不多的小妾,太容易选择了。
但那贱女走了,只能由她儿子来还债了。
当时的沈肆十几岁,正值自尊心最强的时候。他的脊梁骨不让他如从前般,他想用傲气撑住自己。
他不愿低头服输?
没关系,打几顿,饿几顿,让在他身旁的人不幸,让身旁的人远离他,让他同狼般再变回狗就好了。
他逃不掉的,逃了也没事!活不下去的。只有在沈家他才能活,像野狗般活着。
他也确实如此。
众人都觉得他会一直这么活下去,但他不愿。他想活下去,像个人一样活下去,而不是野犬!不是!!
他想活!他要活!求生欲促使他努力攀爬,竟还真给他找到逃走的机会了。
沈家来客,少爷们忙着接待贵客都不理会那条狗了。于是他翻墙跑了。
也是一年雨天。他从沈家的高墙翻了出去,准确来说,是甩了下去。
他的腿当时痛的动不了一点,手掌全擦破了。后来他发现雨停了,等他抬头一望才发现是有人撑伞停在了他的面前。
黑衣束发,佩剑在旁,青月玉佩——是来赴宴的人
当时的沈肆见人来心都凉了。他不是傻,看得出来来的人和沈家关系非浅,他这下是真的死翘翘了。
面前的人没说话,沈肆也只能干瞪着人。那人不说话也不把他抓起来,他实在不知道这人到底怎么想的,直到他真的受不了一点才开口问他。
沈肆:“你是谁”
面前的人:“路过的”
沈肆:“你是来抓我回去的吗?”
面前的人:“?抓你炖汤喝吗”
沈肆:“……”
“我要活”沈肆看出来了,那人身上的特殊与不同:“求你,带我走”
面前人:“……”
“我会做的事很多,要我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只要让我,像人一样活着就好”
当时沈肆几乎是忍着难受。他不想回去,但是他现在起不来,走不了,就连面前的人看起来也就大他一点点的年纪,要求一个大不了多少的少年救他,简直痴心妄想。
但沈肆就是想试试,他没抱希望。就在他想回沈家该如何受辱时,面前的少年问他。
“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能让我看上的价值?”
“你能说出一个,我就让你活。”
沈肆眼眸放大,随后是忍不住的颤抖。
他给了沈肆希望,于是沈肆就想,但是他能想的都想了,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了。
他没学过什么东西,自然没有什么特别的技能说给他听。
沈肆斟酌开口问他:“暖床,能算吗?”
“我像是缺人的样子?”
淡薄的眼神审视着沈肆
沈肆小心翼翼:“可以吗?”
面前的人没开口,这段时间的沉默和面前人的冷淡性的压迫几乎让他喘息不过来。他无法探知身前人的想法,那人神色至此没变过几回,简直,不像人…
“枫玉”沈肆过了良久听见他说:“带走。”
“是”不知哪处黑暗中显现一人
在暗处开口的声音吓了沈肆一跳,沈肆没啥本事,更意识不到在这雨夜里还有其他人。
身前人起身。
沈肆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你去哪?”
那人凉凉瞥了他一眼:“赴宴。”
“你叫什么名字?”
枫玉在一旁当隐形人,听到这不忍皱眉:“好奇心害死猫,小孩,别多问。”
枫玉转头恭谨:“殿下,再晚些该说了。”
那人淡淡回应了声就听见他说:
“一个腿都还不确定能不能用的人,先管好自己吧”
回忆复现,时光不复。在沈南逢看来,当初的初见其实还不算难堪。
“嗒哒”一声,门被人从外推开了。沈南逢终于回神。
谢婪回来了,他的身上还带着雨天的潮湿感,淡漠的脸色让人主动避开他。但沈南逢不会,他脸上涌上惊喜。
“你回来了!”比他后来预想的早一点
谢婪望着潜在黑暗中的人,一滞,随后才问:“他们没给你点灯?”
“没有”他们点了灯,不过“我吹了”
“为何不歇下”
明知故问,沈南逢如是想到
“在等你”沈南逢下不了床,只能和他这么隔空对话。
“……”谢婪神色一动,他走近来
“我现在有些睡不着了”沈南逢看着他坐下:“你回来的好晚”
“嗯”谢婪看着他心中安静了些:“有点事”
沈南逢:“看出来了”
沈南逢轻轻开口:“谢婪。”
谢婪:“嗯”
沈南逢:“我想换个姿势,一直坐床上好累”
谢婪:“换什么姿势?”
沈南逢:“我想躺你腿上”
也许是猜到谢婪不会同意,沈南逢又补了句:“你要和我一起躺下来聊天也可!”
谢婪:“。”
沈南逢太过狡诈,于是谢婪允了沈南逢躺他腿上和他说话。
谢婪视线一转,看着腿问他:“感觉怎么样?”
“好痛”沈南逢眯眼看他:“你还就那么走了”
“是我之过”谢婪垂下眼眸抚摸着沈南逢的发顶:“要什么,我给你”
沈南逢就这么盯着他,看着谢婪的神色。
好像总是这样,每次要补偿的时候谢婪都会问他想要什么,好像只要一开口无论何物他就会给搞过来一般。
但也只会问要什么了。
他在谢婪这的安全感老是时好时坏的,有时觉得他安全可靠。
有时觉得他不信任自己,自己如蚂蚁般可以随时压死。
沈南逢: “要补偿我,就只能给我买东西吗?”
“?”谢婪看他:“那你要什么?”
“补偿我就告诉我,今晚你去干什么了”沈南逢知道,这个问题谢婪没必要说。
谢婪静静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在沈南逢都不抱希望时。
谢婪: “处理了一些人。”
谢婪:“没有其他的了。”
沈南逢看着他,心中温暖了些许:“谢婪。”
谢婪:“嗯?”
沈南逢实话实说:“你刚刚看起来好乖啊。”
谢婪:“……”
谢婪一秒冷脸,一言不发。沈南逢目睹一切忍俊不禁。
沈南逢觉得很神奇,明明初识时是那么傲气寒冷,但如今却越看越有趣。
真的也就沈南逢自己那么觉得了,要是他从客观来看,他就会发现谢婪其实什么都没变,是沈南逢变了。
谢婪听着他说,听他说从前,听他念曾今,陪他忆往昔,陪他踏今后。
隐隐光亮中沈南逢总感觉谢婪看起来朦朦胧胧的,像是在云雾之中。
谢婪望着怀中的人,只是抚摸着,像是在哄睡般。
但就是这小小安抚却让沈南逢感受到了少量安心与困意。
谢婪看着安静下来的人,眸色仍然寒尘寂静,眸内不起涟漪。
他抬眼望着窗外,枫玉一直守在外面,听到没动静了就露面,他在等谢婪的指示。
谢婪重新垂眸,无声指命:留沈奕一条命,放回沈家
枫玉一直跟着他办事,知道今夜谢婪的脾气坏到了极致,连处理沈家那几个都带了前所未有的狠厉。
但就是太狠了,放回去才有后患。枫玉知道,既是主人的命令,就是深思过的,但他仍然要确认。
得来的是不太意外的答案
“让沈家这条狗滚回沈家,等教会府上的人什么叫规矩,我再考虑什么时候放过他”
“是!”枫玉即刻俯首示意。
迷迷糊糊,梦中的沈南逢总感觉这梦特别真实,就像...发生过一样。不对,太不对了!他身体沉沉的,仿佛被什么东西拉进了深渊般,他试图脱离,却沉进了下一个深渊。
他看见涧云泉的人指着谢婪的鼻子骂他忘恩负义,白眼狼。熊熊烈火焚烧涧云泉的一切,涧云泉众人衣裳灰旧,狼狈不堪。
火光下谢婪面无表情,眼神中是一贯的平静。太平静了,平静到让人感受不到他还活着。
枫玉不可置信看着他老大,似乎连他也没料到他会一把火烧了他长大的地方。谢婪像是施舍般看了看他,也仅仅一眼。
他的长发没有像往常般束起,反而低绑了起来。
枫玉看着他似乎是要开口,可到最后他还是没说。
涧云泉长老看着烈火燃烧导致坍塌的御书阁,紧紧皱着眉,不言语。
莫师兄胸腔中更满是积攒的怨气,他用嘶哑的声音冲着谢婪喊:“谢婪你他娘的白眼狼!涧云泉待你不薄,你就是这般回报的吗??!”
对谢婪期望最深,教导最长的长春长老最是失望:“逆徒!为什么?你告诉师傅,为什么啊!”
谢婪抬眼,嗤笑一声:“为什么”
“为什么?”他踏着草木枯朽,长靴践踏遍地尸身解答:“因为这里死了两个最不该死的人”
长春颤抖着手骂:“你说,这死了哪两个迷了你眼的妖精?”
“一个,温弦。”
“哦”风吹起谢婪额前的发丝,他似是遗憾:“你们可能不记得了,毕竟八年前的事了 ”
长春以及知道那事的人僵住了,沉默。谢婪说的人,他们知道,不仅知道还非常熟。
他们不说话没关系,谢婪说:
“不记得也没关系,我记得”他手中握着血淋淋的雁归。
“我记得你们是怎么说的她。”
“记得你们怎么辱的她。”
“也记得怎么杀的她。”
谢婪每说一句长春脸色就白一分,谢婪说的平静但其他人却大气不敢出。
“十三岁那年,是我亲爱的父亲,亲自下场杀的她。”
谢婪像是疯了般,他觉得好笑,他也确实在笑,笑到无法自拔,底下众人看他的眼神极其防备。
“所以在我来见你们之前,我就先找了他。”
长春瞳孔放大,脸色瞬间煞白。
他好似为涧云泉的人考虑:“你们要是现在赶过去,说不定还能见他最后一面。”
谢穹玉眼中带上笑意,却寒冷地不行:“不像我,我可是连我母亲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谢婪眼神黯淡,像是伤心极了:“怎么样,想起来了吗,需要我在说点什么帮你们回忆吗?”
早在谢婪说出她的名字是他们就想起来了,这个名字太沉重,太无辜,太难忘了。
“哦”谢婪这下不笑了:“还有一个。”
谢婪垂眸顿了片刻:“沈南逢。”
“谢婪”莫师兄顶着压力,七想八想想不到有这人,立马像有了底气:“你该不会是编了个名来唬我们吧?”
“……”谢婪默了默,低声更正道:“沈肆。”
“你撒谎,就没沈家人死在我们这!更何况沈肆这个名听都没听过。”
“我没说他是沈家的,他也不会是沈家的了”谢婪冷冰冰道:“毕竟被赶出来的人,就不是沈家的人了。”
沈南逢听不下去了,准确来说前面就看不下去了,但他无法闭眼,更无法堵住耳朵不听。他开始怀疑了,这到底是有人下了手法,还是......这才是真实?
他像是醒悟,身体停止下沉,下一秒便睁眼,不过睁眼后不是熟悉的场景。他清醒得很,却感觉身体无比疲惫,他下楼,出门 看着门外山水,却听见身后有人道:
“醒了?”
他蓦然转身,看见了谢穹玉,不过,现在的谢穹玉是梦里,哦不,是真正的真实中里面的谢穹玉。
他顿言,忽然恍然大悟,心中复杂。山水无限好,有两人对望,却无一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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