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魏生日这天,两人在外闲晃了好久,去爬山,去看海,去游乐园,玩到半夜才回家。
家里静悄悄的,玄关处贴着老管家留下的便利贴,说知道少爷不想过生日,按顾总的吩咐,特意今天什么都没准备,少爷只管放心。
顾魏撕下那页便利贴,眼底是少有的温柔。
在外疯玩了一天,今天又晒又热,顾魏先去冲了个澡,一出来就见陈宇居然还在他卧室里。
卧室里打着18度的冷气,陈宇一看就是刚洗完澡,换了身短袖短裤,张开四肢躺在羊绒地毯上,上下滑动学仰泳。
顾魏被他的样子逗笑了,走过去从冰箱里拿了瓶柠檬苏打水丢给陈宇,又拿了瓶桃子味的自己开盖喝。
仰头喝了两口,顾魏擦擦嘴角的水渍,听见陈宇问他:“回来了,还会去美国吗?”
“不会,”顾魏摇头,“回国当社畜了。”
陈宇立刻跪坐好,“你要去顾叔叔的公司上班吗?”
“不去。”顾魏说,“我心理学专业的,市区中心开了间心理医学诊所,出国前就在搞装修了。”
陈宇想起那段时间顾魏总是早出晚归,偶尔回来碰上,身上总带着木屑和油漆味,原来是在监督装修现场。
“十月底开业。”顾魏说。
“开业大吉!”陈宇以柠檬水代酒,敬顾魏一瓶。
“谢了。”顾魏左手撑地,身体微微向前倾,右手握着瓶子同陈宇碰杯。
陈宇只有七天假期,顾魏似乎连假期都没有,刚过完生日又忙不迭地跑市中心,顾叔叔说他的诊所快营业了,这段时间会非常忙。
陈宇觉得顾魏是超人,没见他休息过几天,永远都在忙,超人在天上飞,顾魏在地上飞。
陈宇过完假期就回了学校,所以他不知道,顾魏已经从家里搬出去了。
十月底,顾魏的心理诊所正式营业。
说是诊所,实际占地面积非常大,说是一家私人医院也不为过,开在市中心最繁华的位置,需要提前预约,目标人群很明确,是有钱人,是高喊“我不要很多钱我要很多爱”的有钱人。
心理诊所营业第一天,前台珍妮告诉顾魏,今天就有病患来问诊,这位病患一个月前就预约了。
早上九点,顾魏换上白大褂,胸前口袋别着一把笔,坐进转椅里。
主诊台上的电话亮起红灯,顾魏接起,珍妮说:“病患来了。”
磨砂质感的玻璃门被推动,顾魏像港片里的主角开场一样,转椅背对门口转过一个圈,露出顾魏精致的脸。
虽是完美无缺的脸,却在看见来人时僵硬一瞬。
“您好,顾医生。”站在顾魏眼前的顾总向他点头致意。
顾魏很快收起表情,招待他的第一个病患,冲主诊台前的椅子示意:“您好,请坐。”
顾魏知道,这一天终是来了。
总有一天,顾总要向他交代一切,就在今天。
小时候顾魏看着魏筱柔终日以泪洗面,长大才知道那是产后抑郁,他的妈妈因为他患上了抑郁。
他一直想知道,离开顾家后妈妈开始笑了吗?
为了治愈妈妈,为了治愈更多受抑郁症困恼的人,顾魏选择读心理学,成为一名心理医生。
他的第一位病人不是妈妈,是他的爸爸。这么多年,被抑郁困住的人不止魏筱柔。
顾总坐下,与顾魏面对面,顾魏点开电脑桌面,将第一位患者打上钩,戴起眼镜,又翻开桌面上的笔记,询问:“有什么能帮助您的?”
顾总的神情恍惚了一下,这么多年,他才知道顾魏近视,顾魏在家从不戴眼镜,原来不知不觉的,父子俩已经有了许多彼此不知道的事。
收敛起恍惚的表情,顾总轻咳一声,“我想跟您讲个故事。”
顾魏点头:“您请。”
顾总的视线移向落地窗,心思已经飘到了窗外:“我的妻子……不、是我的前妻……”
故事的开头是一见钟情。
魏筱柔毕业那年正赶上百年校庆,她一向是校园风云人物,校庆那晚她上台演奏钢琴曲,顾霆夜是顾氏集团继承人,顾氏经常资助X大,X大百年校庆,自然邀请了顾霆夜。
就是那天,顾霆夜对台上弹奏钢琴的少女一见钟情。
不过那时候魏筱柔正值毕业时期,她家境不差,家里是中型企业,当时她正要从X大毕业,去哥大读研究生。
顾霆夜对那个女孩一见钟情,派人去了解一番她的背景,得知对方正要出国,便没有施展行动追她。
可惜那年金融危机,中小型企业一夜间倒闭无数,工人在闹革命,破产的企业家纷纷登上高楼,崩盘的企业中就有魏家。
得知魏家破产,顾霆夜派人去通知魏筱柔的父亲,表示自己愿意出十二亿挽救魏家的资金链,但是他要魏筱柔嫁给自己。
说好听点叫商业联姻,说难听点是攀高枝。
魏筱柔的哥大留学梦破碎了,她被打包送进顾家。
顾霆夜一边喜欢她,一边提防她,怕她为钱来,又不止为钱来。毕竟顾霆夜只见过她一面,证券地契,商业机密,谁知道她会不会偷给她父亲呢,最怕女人为了愚孝害他顾家百年根基。
于是有了一份婚前协议。
他们隐婚,领了证没办婚礼,顾霆夜说他领证第二天就要出国,魏筱柔松一口气,谁知顾霆夜将她一起带出国。
其实是蜜月旅行,顾霆夜带她去了曼哈顿,看了哥伦比亚大学,那个魏筱柔失之交臂的留学梦。
一开始很难不爱上顾霆夜,所以魏筱柔留给他的遗书是“我爱过你”。
魏筱柔爱过顾霆夜,这是毋庸置疑的。
顾霆夜教她高尔夫,教她骑马,教她射箭,在她心情不好时带她开赛车、蹦极、爬雪山。
在每一个紧张刺激的瞬间,顾霆夜会掰过魏筱柔的脸,让她在心跳加速肾上腺素飙升时看着自己,力求每一个吊桥效应都对上自己的脸。
但魏筱柔知道,爱上顾霆夜和吊桥效应无关。
他长相英俊,会哄女人,经济实力又过硬,在别人花钱哄女人时,顾霆夜已经花钱花心思出创意哄女人了。
那夜,曼哈顿雨夹雪,魏筱柔在玻璃窗前搂着顾霆夜与他接吻,淌着水渍的玻璃窗模模糊糊倒映两人的脸。
顾霆夜是商圈钻石王老五,网络还不发达的年代,经济时报经常刊登他的花边新闻。
携手女明星出席新电影发布会、带嫩模出游马尔代夫、家族晚会商业订婚,诸如此类,实在太多,魏筱柔不问,顾霆夜也不说。
即便嫁了人,即便不能去哥大读书,魏筱柔依旧没有放任自己成为一只金丝雀,顾霆夜也从不限制她的成长。
她还在弹钢琴,甚至后来被维也纳邀请出席,魏筱柔去了,顾霆夜也偷偷跟去,坐在台下看魏筱柔弹钢琴时浑身发着金光,似一只翅膀裹着金粉轻轻颤动的蝴蝶,他又想起初见魏筱柔时一见钟情的感觉。
顾霆夜去维也纳又被偷拍登报了,魏筱柔从不过问这些花边新闻,他有些恼怒,故意将报纸放在餐桌上让魏筱柔看见,魏筱柔看见了,拿着报纸问他是不是去了维也纳。
顾霆夜点头说是,期待她的兴师问罪,期待她吃醋质问自己是不是去和别的女人鬼混,然而都没有,魏筱柔点点头走了。徒留顾霆夜一个人生闷气。
因为魏筱柔那天看见了,一众白人长相里出现一个黄种人很难不突出。他本身就长相俊美,实在难以泯然众人,魏筱柔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看见那份报纸,心想不至于记者也偷拍错人吧?她拿着报纸问顾霆夜,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魏筱柔心满意足地走了。
她心想:老娘最擅长的科目终于让你看见了,老娘弹琴的样子美死你了吧!
她一直不知道,校庆那天,顾霆夜已然见过她最美的模样。
报纸刊登的那天,顾霆夜很生气,当晚用完了一盒套,看着魏筱柔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像一只在雨天被雨水打湿翅膀的蝴蝶,美得令他心颤。
顾霆夜原本想,协议三年婚姻只是试用期,三年一过,他就对外介绍这是他的妻子。
他纵横商场运筹帷幄一生,却算不到自己婚运不济。
即将结束试用婚的第三年,魏氏再次倒塌。
这一次更严重,魏筱柔的父亲想着能被顾氏救一次,就能被救无数次。
可是这次,他承接政府建设工程,却滥用劣质材料,工地豆腐渣工程倒塌,死伤无数工人,他面临被政府起诉的危机。
本来只要将魏氏关停,赔偿死者家属,再赔偿政府十倍金额,魏筱柔的父亲就可以全身而退,但是他偏不。
他还想经营魏氏,在魏氏官司缠身时将目标放在了竞标上。
魏氏被列入黑名单,不具备竞标资格,魏父哄骗不知情的魏筱柔,让她以顾氏夫人的身份出席,却作为魏氏代表人参加拿下竞标,魏氏代表人拿下项目自然是魏氏来做,魏氏就可以依此翻盘。
幸好被顾霆夜发现,及时阻止魏筱柔出席现场,如果魏筱柔真的中标,这是经济犯罪,至少要坐十年牢。
顾霆夜不忍心告诉魏筱柔,她被亲生父亲出卖,只好自己背锅,狠心告诉她:“你父亲背了数十条人命、欠的是政府的债,是国家的责,这个忙我不会帮他,你也休想帮他!”
谁知魏氏口碑彻底崩盘,魏父跳楼自尽,魏母一夜间病倒住院。
魏筱柔的精神状态是这时候开始崩溃的。
她的丈夫既不愿出手相救,还要阻拦她救自己的父亲,害她家破人亡。
爱是从这一刻消失的。
三年协议婚姻即将刑满释放,她松一口气,和顾霆夜商议下个月去离婚,顾霆夜却出尔反尔。
魏筱柔问为什么,顾霆夜只说:我需要一个孩子。
明明当初婚前协议写了不要孩子的。
这是顾霆夜第一次食言,他说:给我生个孩子,我就放你走。
魏筱柔不愿意生下杀父仇人的孩子,顾霆夜也是被逼疯了,那时候魏筱柔一心想要离开顾家离开他,他觉得只要有孩子,魏筱柔就会被激素催生出母爱,被困住无法逃离,于是他用强的。
魏筱柔又在床上哭,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时她眼里充满绝望,流着泪,说:顾霆夜你这是婚内强暴。
恨是从这一刻滋生的。
早已过了本该离婚的日子,家庭医生诊断出魏筱柔怀有身孕,她突然生出恐惧和愤怒,千方百计想要打掉这个孩子,顾霆夜为了防止她自残,将她囚禁。
顾霆夜抱着她的腰,一遍遍哄她:生下这个孩子,生下来我就放你走。
魏筱柔心中生出无限绝望,日复一日等肚子大,等孩子出生。生完孩子,她问顾霆夜:什么时候放我走?
顾霆夜又不肯,他说宝宝还小,你等他断奶。
这是顾霆夜第二次食言。
生完孩子半年,宝宝断奶了,魏筱柔不停闹着要离婚,顾霆夜为了安抚她,和她离婚了,可是离婚后却依旧不肯放她走。
这是顾霆夜第三次食言。
魏筱柔从意气风发的钢琴演奏家,变成被囚禁被摧残的断翅蝴蝶。顾霆夜就是那场折磨她的暴风雨。
顾霆夜没有告诉她,魏氏留下的烂摊子他收拾了,赔偿金高达数百万他一并还清了,她的母亲病倒后精神差了不少,病好后已经送进养老院。
顾霆夜为她做了很多,也欠她很多,所以他什么都没说,只当这是赎罪,应当赔偿她的,魏筱柔也欠他,合该用一生偿还,他要魏筱柔一辈子。
可魏筱柔被产后抑郁折磨,终日愁眉不展,还好有顾魏。顾霆夜赌对了,因为顾魏的诞生,魏筱柔滋生出的母爱救了她,她用五年的时间走出产后抑郁的阴霾。
魏筱柔的笑容变多了,顾霆夜却更加惶恐,因为她看着没有爱,也没有恨了。
没有恨,顾霆夜和她最后一丝情感上的联系也要断了。
那年顾魏六岁,他偷偷放跑魏筱柔,顾魏不知道,其实那天顾霆夜也在家。
他站在门口,背后是迎接魏筱柔新生的曙光,顾霆夜眼含热泪问她:“筱筱,能不走吗?”
魏筱柔没有回答他,挥开他的手臂,大步走向自己的新生。
她没有回头,自此离开顾家,再无交集。
……
“我总对她食言,她憎恶我也是应该的。”上了年纪的顾总这样总结自己失败的婚姻。
笔记本上滴滴答答落了好几滴泪,顾总抽了几张纸递给顾魏。
顾魏接过纸,背对着他擦擦眼泪,转过身说:“她爱过你。”
魏筱柔爱过顾霆夜,这是毋庸置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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