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浓稠的墨砚，将巍峨的宫殿晕染得静谧深沉。

汀兰轩内烛火摇曳，映得四壁上的兰草纹样忽明忽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安神香，却驱不散殿内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

庄书眠半靠在软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锦被上绣着的缠枝莲。

白日里萧自衍离去时那句“今夜你便来养心殿侍寝”，像颗石子投进她平静不久的心湖，漾开圈圈涟漪。

青禾正为她梳理长发，桃木梳齿划过青丝，发出簌簌的轻响。

“娘娘，这支白玉簪子衬您今日的衣裳。”

青禾将一支雕着兰草的玉簪簪在她发间，铜镜里映出的女子面色虽仍带几分病后苍白，眉眼却如秋水般清亮，褪去了初见时的怯懦，添了几分沉静。

庄书眠望着镜中的自己，恍惚间又想起穿越过来的那个雨夜。

那时她在这古色古香的宫殿里惊慌失措，而如今，她竟要以舒嫔的身份去侍寝，去面对那个心思深沉的帝王。

每次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都不一样，是在看她还是在看庄书眠呢？但她已无力思考，现在都没找到办法回家。

“走吧。”

她深吸一口气，起身时裙摆扫过榻边的铜炉，带起一缕青烟。

养心殿的灯火在夜色中格外醒目，远远望去，像一颗悬在宫墙之上的孤星。

李忠早已候在殿外，见她来了，脸上堆着温和的笑意：“舒嫔娘娘，皇上在里头等着呢。”

踏入殿门的刹那，庄书眠闻到了一股清冽的龙涎香，与汀兰轩的安神香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属于帝王的威严与疏离。

萧自衍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批阅奏折，明黄的龙袍一角垂落在脚踏上，衬得他指尖的玉扳指愈发莹润。

“臣妾参见皇上。”

她依着规矩行礼，裙摆扫过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

萧自衍抬眸看来，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不再像白日里那般带着审视，反倒添了几分柔和：

“起来吧，身子刚好些，不必多礼。”

庄书眠起身时，瞥见他手边的茶盏已经凉透，便自然而然地走上前，拿起茶壶为他续了杯热茶：

“皇上批阅奏折辛苦，喝些热茶暖暖身子。”

温热的茶水注入白玉杯，泛起细密的涟漪。

萧自衍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发间的玉簪在烛火下折射出温润的光。

忽然想起许多年前，也曾有个女子这样为他续茶，只是那时的他，从未好好看过她一眼。

“身子好些了？”他接过茶盏，指尖不经意间触到她的手，只觉一片微凉，便顺势握住了。

庄书眠的手猛地一颤，下意识想抽回，却被他握得更紧。

他的掌心温热干燥，带着常年握笔的薄茧，那温度透过肌肤传来，竟让她有些慌乱。

“谢皇上关心，已无大碍。”

她垂下眼睫，声音细若蚊蚋。

萧自衍看着她泛红的耳尖，眼底掠过一丝笑意，松开了手：

“坐吧。”

她在他对面的绣墩上坐下，双手交握放在膝上，姿态拘谨。

殿内一时只有烛火噼啪声和他翻动奏折的轻响，气氛安静得有些微妙。

庄书眠偷偷抬眼打量他，昏黄的烛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鼻梁高挺，唇线紧抿，明明是极英俊的模样，却总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

“白日里说的封妃之事，你可有想法？”

萧自衍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庄书眠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他说的是封她为妃的称号。

后宫嫔妃的封号往往寓意深远，既是荣耀，也是束缚。她沉吟片刻，轻声道：

“臣妾蒲柳之姿，能得皇上垂怜已是幸事，封号之事，全凭皇上做主。”

她这话答得滴水不漏，既显了谦逊，又将决定权交回他手中。萧自衍放下奏折，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落在她脸上：“朕倒是觉得，‘鸾’这字不错，不如叫鸾妃？”

“臣妾确是喜欢‘鸾’字，但臣妾只是个妃子，此字该由贵妃娘娘得。”庄书眠顺着他的话说道。

她说完后，屋内一片寂静。

庄书眠悄悄抬起头，就见他皱着眉盯着自己。

她知道，他生气了，但若是叫鸾妃，后宫不知要飞来多少利剑。

“朕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的身边朕已安排了暗卫，会时刻保护你的安危，放宽心。”他话落，又继续批改奏折。

庄书眠知道他这是在给自己台阶下，只好顺着这台阶走了

“是。”

她起身行礼：“谢皇上赐号。”

“只是一个称号罢了，”萧自衍看着她，眼神忽然变得深邃。

“但这后宫之中，光有风骨是不够的。你既入了这局，便要学会自保，甚至……反击。”

他的话像是在提点，又像是在试探。

庄书眠抬起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忽然明白，他什么都知道。

那日燕窝中毒之事，他未必全信是淑妃所为，只是顺水推舟罢了。

“臣妾明白，”她迎着他的目光，语气平静。

“臣妾不会再任人欺负。”

萧自衍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那笑意不同于往日的威严，竟带着几分真切：

“朕信你。”

他忽然起身，缓步走到她面前。

烛火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将她笼罩其中。庄书眠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后腰却抵在了桌沿，退无可退。

他身上的龙涎香愈发浓郁，带着一种压迫感，让她心跳骤然加速。

“皇上……”她紧张得声音发颤，双手抵在他胸前，想推开他，却被他握住了手腕。

他的掌心依旧温热，力道却不容抗拒。

萧自衍低下头，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额头，目光落在她微微颤抖的睫毛上，声音低沉得像夜风吹过湖面：

“你不是书眠对吧？”

庄书眠愣住了，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她没想到自己早已暴露。

不等她想明白，萧自衍忽然低下头，轻轻吻上了她的唇。

那吻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带着他唇齿间淡淡的茶味。

庄书眠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只剩下唇上那柔软的触感和骤然加速的心跳。

她想推开他，身体却像被定住一般，动弹不得。

萧自衍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僵硬，吻渐渐加深了些，却依旧温柔，没有丝毫强迫。

他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指尖的薄茧蹭过她的肌肤，带来一阵战栗。

庄书眠闭上眼睛，睫毛上沾了点湿润的水汽，分不清是烛火熏的，还是别的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松开她。

两人额头相抵，呼吸交缠，都有些喘息。萧自衍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和微肿的唇瓣，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别怕。朕会护着你，哪怕你不是她。”

庄书眠睁开眼，撞进他盛满星光的眼眸，忽然觉得，这个高高在上的帝王，或许也并非那么难以接近。

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的沙哑：“嗯。”

萧自衍笑了，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她的头靠在他的胸口，能清晰地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那声音像是一种安定的力量，驱散了她心中所有的不安。

“夜深了，安置吧。”他扶起她，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和。

李忠早已带着宫人退了出去，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萧自衍屏退了所有伺候的人，亲自为她解开繁复的宫装。

他的动作有些生涩，却很轻柔，指尖划过她的肌肤，带来一阵战栗。

庄书眠有些不好意思，背对着他，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落在颈后，痒痒的。“皇上，臣妾自己来就好。”

“无妨。”萧自衍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笑意。

“你是朕的妃，朕为你宽衣，天经地义。”

他的话让她脸颊发烫，却不再像刚才那般抗拒。

等身上的宫装一件件被卸下，只剩下贴身的中衣时，萧自衍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内殿的龙床。

锦被柔软，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

萧自衍将她放下，自己也褪去外袍，躺在她身边。

烛火被他吹灭，殿内陷入一片昏暗，只剩下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勾勒出彼此模糊的轮廓。

两人并肩躺着，中间隔着一拳的距离，谁都没有说话，却能清晰地听到对方的呼吸。

庄书眠的心跳依旧很快，她能感觉到身边男人的体温，那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让她有些慌乱，又有些莫名的安心。

“阿眠”萧自衍忽然开口，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

“朕初见你时，朕便觉得你变了一个人。”

“从前的庄书眠不会似你这般有心机，朕与她儿时相伴，后来回宫再没见过。直到朕登基，她才入了宫。朕并不喜欢她，也知道你不是她，也不知道她何时回来，朕倒是觉得，你这性子有时还是像她的。”

“只是，你有时似她一般。”

庄书眠转过头，借着月光看到他的侧脸：“皇上是从……落水那次知道的？”

“是。”他顿了顿，“书眠呢会回来吗？”

庄书眠愣住了，那应该是原主吧。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沉默着。

萧自衍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疏离，轻轻叹了口气：

“罢了，过去的事，不提也罢。”他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以后，有朕在，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他的怀抱很温暖，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庄书眠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紧绷了许久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这些日子在后宫的步步为营，小心翼翼，此刻似乎都有了归宿。

“皇上……”她轻声唤道，声音带着一丝依赖。

“嗯？”

“谢谢你。”

萧自衍低头，在她发顶印下一个轻柔的吻：“睡吧。”

庄书眠闭上眼睛，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的香，渐渐沉入梦乡。这是她穿越过来后，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窗外，月光如水，静静流淌。

宫墙内的恩怨情仇仍在继续，但此刻的养心殿内，只有两颗渐渐靠近的心，在寂静的夜色中，悄悄滋生出一丝不一样的情愫。

而这丝情愫，将会在未来的日子里，牵引着他们，走向一条充满未知，却又注定纠缠的道路。

夜渐深，烛火早已燃尽，只剩下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萧自衍看着怀中熟睡的女子，她的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他伸出手，轻轻抚平她的眉头，动作温柔得不像个帝王。

“阿眠，”他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珍视，“你是她换来的，即便朕不喜欢她，但我会护着你的。”

无论是为了过去的遗憾，还是现在的心动，他都要护好这个女子。

在这波谲云诡的后宫之中，为她撑起一片安稳的天地。

而庄书眠不知道的是，从今夜起，她的命运，早已和这个男人紧紧地绑在了一起，再也无法分割。

天光微亮时，庄书眠在一阵轻柔的呼唤中醒来。萧自衍已经穿戴整齐，正站在床边看着她，眼底带着温和的笑意：“醒了？”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坐起身，身上的锦被滑落，露出肩头细腻的肌肤。

萧自衍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即移开视线，语气如常：“起吧，朕已经让人备了早膳。”

庄书眠点点头，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昨夜的温柔并非梦境。

她起身穿衣，青禾早已候在殿外，见她出来，脸上带着欣喜的笑意：“娘娘，您醒了。”

“嗯。”庄书眠应了一声，看着铜镜中自己眼底的笑意，忽然觉得，或许在这深宫之中，她真的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立足之地。

而萧自衍，这个复杂而深沉的男人，或许会成为她在这后宫之中，最坚实的依靠。

只是她不知道，这份依靠背后，究竟隐藏着多少秘密和算计。但此刻的她，愿意暂时放下防备，去相信这个在夜色中吻过她的男人。

早膳很简单，几样精致的小菜，一碗温热的粥。

萧自衍陪着她一起用膳，偶尔会夹些她爱吃的菜到她碗里，动作自然而亲昵。庄书眠低头喝粥，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今日朕要去御书房，晚些再来看你。”

萧自衍放下碗筷。

“皇上忙国事要紧。”庄书眠说道。

萧自衍看着她，忽然俯身，在她额头轻轻一吻：“等朕回来。”

他的吻很轻，却带着一种承诺的重量。庄书眠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期待。

她知道，从今夜起，她的人生，将会彻底不同。

而这后宫之路，无论多么艰难，她都会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下去。因为她知道，在前方，有一个人在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