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货运站的风跟淬了冰的刀子似的,刮在脸上生疼。路垚裹着那件新买的獭兔毛马甲,还是觉得寒气从领口袖口往里钻,冻得他直缩脖子。货厢门敞开着,里面堆着半车雪白的棉花,像座小山似的,把死在角落的货运车长衬得格外扎眼。
“二十块大洋,就这破案子?”路垚蹲在货厢门锁前,指尖捏着块指甲盖大小的松香,迎着光看上面的纹路,“这手法也就骗骗你们这些不懂化学的。松香熔点六十度,稍微加热就化,延时锁门的把戏,三岁小孩都能看明白。”
身后传来“咯吱”的踩冰声,骆少川踩着铁轨走过来,军靴碾过冰碴子,声响在空旷的货场里格外清晰。他没说话,径直走到路垚身后,解下自己脖子上那条灰黑色的羊毛围巾,不由分说往路垚脖子上一绕,还顺手打了个结。
“少废话,冻死了谁给我破案?”骆少川的语气硬邦邦的,眼神却扫过路垚冻得发红的鼻尖,“我可没空再找第二个像你这样的怪人。”
路垚摸了摸围巾上残留的体温,带着点淡淡的烟草味,不算难闻。他没摘,反而往脖子里缩了缩,把半张脸都埋进去:“算你有点良心。”
他转身走向死者,货运车长趴在棉花堆边缘,后脑被砸得稀烂,暗红色的血浸透了雪白的棉花,看着触目惊心。路垚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掰开死者的手指,指甲缝里卡着点红漆木屑,颜色很鲜亮,像是刚蹭上没多久。
“凶器是活络扳手,”路垚扒开死者身下的棉花,露出块被压弯的铁皮,上面沾着暗红的血迹,“尺寸不小,至少是十二寸的。去问问维修队的老王头,他工具箱里是不是少了一把——我昨天路过维修房,看见他那套扳手就缺了这么个型号。”
骆少川刚要抬手吩咐手下,路垚又补充道:“顺便让你的人把那边的炭盆搬进来,就那个铁架子的。松香化了才能让锁舌弹回去,这货厢里温度太低,没炭火烤着,这机关根本启动不了。”
骆少川瞥了眼不远处墙角的炭盆,里面的炭火还剩点火星,估计是凶手用完没来得及处理。他朝身后的巡捕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照办。
炭盆搬进来没多久,货厢里就暖和了些。路垚蹲在炭盆边烤手,火苗舔着木炭,发出“噼啪”的轻响。他看着火光里自己的影子,突然想起在英国实验室做加热实验时的情景,也是这样守着酒精灯,看各种物质在不同温度下变样子。
“人带来了!”外面传来巡捕的喊声,维修队的老王头被两个巡捕架着走进来。这老头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棉袄,袖口磨破了边,看见骆少川就腿肚子发软,差点瘫在地上。
路垚没抬头,还在烤手,突然笑了一声,指着老王头的袖口:“红漆没擦干净啊,王师傅。”他朝死者那边抬了抬下巴,“死者指甲缝里的木屑,颜色跟你袖口这红漆对上了。你偷卖货运单被车长发现,约他来货厢谈判,趁他弯腰看棉花成色时下的手吧?”
老王头的脸“唰”地白了,嘴唇哆嗦着:“不是我……我没有……”
“没有?”路垚站起身,踢了踢旁边的工具箱,箱子没盖严,里面的工具滚出来不少,一把十二寸的活络扳手“哐当”掉在地上,内侧的凹槽里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暗红血迹,在炭火的光线下看得清清楚楚,“这扳手总不会自己长腿跑过来杀人吧?”
老王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我是被逼的啊……我儿子赌钱欠了高利贷,人家说明天再不还钱就卸他一条腿……我也是没办法才偷卖货运单的,谁知道被张车长发现了……他说要去巡捕房告我,我一时糊涂才……”
骆少川皱着眉,挥手让巡捕把人拖下去。他转身时,看见路垚正踮着脚够货厢顶上的横梁,围巾滑到了肩头,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脖颈。骆少川伸手,一把将围巾拽回来,重新在他脖子上系好,这次勒得紧了点。
“人赃并获,这案子结了。”路垚没在意他的小动作,伸手朝骆少川要报酬,“二十块大洋,现金,别给我那些皱巴巴的。”
骆少川从内兜掏出个信封,拍在他手里。路垚掂量了一下,厚度正好,满意地塞进自己的内兜,贴着心口的位置暖着:“够买只烧鸡,再烫壶二锅头,今晚能睡个好觉了。”
他转身就往货厢外走,脚步轻快,像是已经闻到了烧鸡的香味。骆少川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喊了句:“烧鸡分我半只!”
路垚的声音从风里飘过来,带着点笑意:“分你半只也行,先说好,酒钱你出!”
远处的货运列车鸣着笛驶过,白色的蒸汽在冷空气中迅速散开,裹着雪沫子扑了骆少川一脸。他抹了把脸,摸了摸口袋里的银质酒壶,里面还剩小半壶酒。看着路垚那抹越来越远的背影,骆少川突然觉得,这案子破得还算值——至少能找个由头,跟这财迷多待一会儿,哪怕只是分半只烧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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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