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元茶馆的铜壶在炭炉上“咕嘟”作响，却暖不透满室的寒意。路垚站在八仙桌前，看着倒在地上的茶客，鼻尖萦绕着碧螺春的清香，混着点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

“四十块大洋，”他用银簪挑起茶杯里的茶叶，绿得发暗，“这茶泡得太酽，反而遮了毒的气味。凶手算准了老茶客爱喝浓茶，才敢用这招。”

骆少川刚盘问完跑堂的伙计，眉头拧得像麻花：“死者周老板是这儿的常客，每天申时来喝头道茶。今天这壶茶他刚喝两口就倒了，同桌的人都没事，壶里的茶也验不出毒。”

路垚没说话，拎起桌上的锡制杯盖，对着光看内侧。杯盖边缘有圈淡淡的白痕，像是什么东西凝固后留下的。他用指尖刮了点粉末，放在舌尖舔了舔，眉头瞬间皱起：“砷，也就是砒霜。这玩意儿遇水溶解，干了会留下白痕，跟杯盖内侧的印记正好对上。”

他转身走向柜台，掌柜的正抱着账本发抖，看见骆少川就往后缩。路垚的目光扫过柜台上的蜜饯罐，突然指着掌柜的指甲：“你这指甲缝里有白粉末，跟杯盖上的成分一样。而且你右手小指缠着纱布，是昨天切蜜饯时划的吧？拿杯盖的时候没戴手套，才留下了指纹。”

掌柜的脸“唰”地白了，手里的账本“啪嗒”掉在地上：“不是我……我没下毒……”

“没下毒？”路垚捡起账本，翻到最后一页，上面记着笔欠账，是周老板欠了掌柜的三百块大洋，催了三次都没还，“你在杯盖内侧涂了砒霜，周老板喝茶爱用杯盖刮浮沫，正好把毒刮进茶里。喝完茶你趁乱把杯盖擦了，却没擦干净边缘的白痕。”

他又踹了踹柜台底下的垃圾桶，里面有张揉烂的油纸，上面沾着点白色粉末：“这是你买砒霜时的包装纸吧？药铺的李掌柜认得你的笔迹，你昨天下午去买过‘砒石’，说是毒老鼠。”

掌柜的嘴唇哆嗦着，突然“扑通”跪在地上：“他欠了我半年的钱！我儿子等着这笔钱治病……我只是想吓唬吓唬他，谁知道他喝得那么快……”

骆少川挥了挥手，让巡捕把人拖下去。他转身时，看见路垚正对着那壶碧螺春出神，眉头微蹙。

“又在想什么？”骆少川递过去块手帕，“擦干净手，别把砒霜蹭到身上。”

路垚接过手帕擦了擦手，没抬头：“四十块大洋，够买套好茶具了。以后喝茶得自己带杯子，谁知道哪辈子会被人下毒。”

骆少川从内兜掏出个信封，拍在他手里：“少念叨你的钱了，这案子办得憋屈。”

路垚掂量了一下信封，厚度正好，满意地塞进内兜：“憋屈也得拿钱，不然白跑一趟。”他转身往门口走，却在门口停下，回头看了眼被拖走的掌柜，“让你的人跟牢里说一声，给那掌柜的儿子送点药钱，就说是……就说是我赏的。”

骆少川挑眉：“你舍得？”

路垚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少废话，再磨蹭茶都凉了。对了，我刚才在街角买了两串糖葫芦，给你留了一串。”他从怀里掏出串糖葫芦，往骆少川手里一塞，“看你刚才盘问人时脸都冻僵了，吃点甜的暖暖。”

糖葫芦还带着点体温，外面的糖衣晶莹剔透，沾着点雪花。骆少川捏着糖葫芦，看着路垚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突然觉得这茶馆里的茶香，好像也没那么难闻了。

风从茶馆的门缝里钻进来，吹得炭炉上的铜壶“呜呜”作响。骆少川咬了口糖葫芦，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散开，比他烟盒里的烟草味要暖得多。他突然想起路垚刚才看账本时的样子，眼神专注，好像那不是账本，而是什么宝贝。原来这总把“钱”挂在嘴边的家伙，也有不那么在乎钱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