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魏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冰冷的、穿透灵魂的疲惫感,轻轻触碰在陈宇紧握的拳头上。那拳心里,死死攥着那张如同烧红烙铁般的剪报,烙着“顾魏(化名)”和“蚀骨”的字样。
“松手。” 顾魏的声音低沉沙哑,像粗糙的砂纸磨过生锈的金属,“你抓不住它。”
“也改变不了什么。”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陈宇心中那座摇摇欲坠的、由悲恸、愤怒和绝望堆砌而成的堤坝。林之校牺牲时体内炸开的黑红粘液,老王电话中断前那声绝望的呼喊,战友们瞬间被抹去的冰冷现实……还有眼前这个深不见底、手上可能沾着血、却顶着“卧底”光环的顾魏!
“改变不了?!” 陈宇猛地抬起头,那双被绝望和空洞占据的眼睛,瞬间被更凶猛、更疯狂的火焰点燃!那不是光,是焚烧一切的业火!他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濒死的野兽,爆发出最后、最惨烈的嘶吼!声音撕裂了喉咙,带着血沫的腥甜,在死寂的病房里炸开:
“林之校死了!老王也死了!他们被当成垃圾一样抹掉了!你告诉我改变不了什么?!顾魏!你他妈看着我!看着我战友的血!告诉我!你他妈到底知道些什么?!你和清源制药那个狗屁‘深蓝计划’到底有什么关系?!你是不是‘渡鸦’?!说啊!!”
巨大的悲愤和质问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狠狠撞向顾魏!陈宇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情绪爆发而剧烈颤抖,腹部的伤口在疯狂的挣扎下瞬间崩裂!温热的、带着生命温度的鲜血,透过厚厚的纱布,如同绝望的红莲,在他腹部病号服上迅速洇开、扩散!剧痛如同地狱的业火,瞬间将他吞噬!
“呃啊——!” 陈宇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如同离水的鱼,又重重地砸回病床!眼前彻底被黑暗和血红的金星淹没,所有的力气瞬间被抽干,只剩下身体不受控制的痉挛和濒死的喘息。鲜血的味道,浓烈得令人窒息。
“陈队!!” 大刘吓得魂飞魄散,扑上来想按住他。
“别碰他!” 顾魏的声音陡然拔高,冰冷如刀,瞬间斩断了大刘的动作!他一步上前,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那只戴着医用橡胶手套的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蛮横的力道,猛地按在了陈宇疯狂痉挛、被鲜血染红的腹部伤口上!
“呃——!” 陈宇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击中,瞬间僵直!那只手!冰冷!沉重!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摁在撕裂的伤口上!剧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几乎让他当场昏死过去!但这股极致残忍的按压,却也诡异地、强行地压制住了伤口汹涌的出血和肌肉失控的痉挛!
顾魏俯身,那张线条冷硬、此刻却笼罩着深重阴霾的脸,近在咫尺地悬在陈宇因剧痛而扭曲、布满冷汗的脸的上方。两人的呼吸几乎交缠在一起。顾魏镜片后的眼睛,深不见底,如同风暴肆虐后的冰海,翻涌着陈宇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激烈的情绪——有被质问的刺痛,有深不见底的痛苦,有沉重的枷锁,还有一种……近乎同归于尽的疯狂决绝!
“想知道?” 顾魏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贴着耳膜嘶嘶吐信,每一个字都淬着冰和血,清晰地、残忍地凿进陈宇濒临崩溃的意识深处,“好!我告诉你!”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陈宇涣散的瞳孔,一字一顿,如同宣告死亡的审判:
“我是‘渡鸦’。”
“清源制药的‘深蓝计划’,是地狱的入口!”
“你的战友,是第一批趟过血河的祭品!”
“而你,陈宇,” 他的声音陡然带上一种冰冷的、近乎嘲弄的怜悯,“是名单上下一个!”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冰锥,狠狠凿进陈宇的脑海!“渡鸦”!清源!地狱入口!祭品!下一个!
巨大的信息冲击和濒死的剧痛交织,陈宇的意识如同狂风中的烛火,疯狂摇曳,几近熄灭。他死死瞪着近在咫尺的顾魏,想嘶吼,想质问,想一拳砸碎这张终于撕下伪装、露出地狱獠牙的脸!但身体已经彻底背叛了他,只剩下无意识的抽搐和喉咙里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
顾魏看着陈宇濒死的模样,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焚烧一切的愤怒和不甘被剧痛和失血强行熄灭,只剩下濒临破碎的空洞。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翻涌的激烈情绪似乎也在这一瞬间被强行冻结,重新覆盖上那层坚不可摧、却又似乎布满裂痕的冰壳。
他猛地收回了按压在陈宇伤口上的手。那只手上,橡胶手套的指尖,已经浸透了温热的、刺目的鲜红。
“给他止血!立刻!” 顾魏直起身,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但仔细听,却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微颤。他不再看陈宇,转身对吓傻了的大刘和闻声冲进来的护士厉声下令,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吗啡泵剂量加倍!上心电监护!准备血袋!他再动一下,就捆起来!”
冰冷的话语如同鞭子抽打下来。护士们手忙脚乱地扑向陈宇,开始紧急处理那再次崩裂、血流不止的伤口。束缚带被再次拿来。强效的镇静剂混合着加倍的镇痛药,如同冰冷的潮水,迅速淹没了陈宇残存的意识和那撕裂灵魂的剧痛。
世界彻底沉入一片无边无际的、寂静无声的黑暗深渊。只有顾魏那句如同诅咒般的低语,如同附骨之疽,死死缠绕在意识沉沦前最后的碎片里:
“我是‘渡鸦’。”
“你是下一个。”
……
黑暗。粘稠的、冰冷的黑暗。
意识像沉在万米深的海底,被巨大的水压和刺骨的寒意包裹。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无尽的虚无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感刺破了厚重的黑暗。陈宇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视野模糊,像是蒙着一层厚厚的、沾满水汽的毛玻璃。惨白的天花板在视野里晃动、扭曲。
痛。
最先复苏的感觉,是痛。不再是那种撕裂灵魂的尖锐剧痛,而是一种沉重到麻木、仿佛整个腹腔都被掏空、再塞进一块烧红烙铁的钝痛。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那块沉重的烙铁,带来一阵令人窒息的闷痛。喉咙里干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每一次吞咽都带来刀割般的刺痛。
恶心感如同跗骨之蛆,顽固地盘踞在胃里,随着每一次心跳而翻涌。嘴里残留着药物苦涩的余味和淡淡的血腥气。
他转动干涩的眼球,看到了熟悉的点滴架,透明的药液正缓慢地滴落。身上盖着更厚的被子,腹部被包裹得如同木乃伊,沉重而僵硬。手背上除了输液的针头,还夹着心电监护的电极片,仪器发出单调而规律的“嘀…嘀…”声,在死寂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病房里光线昏暗,只有角落亮着一盏昏暗的壁灯。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大刘蜷缩在旁边的陪护椅上,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脸上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担忧。
记忆如同退潮后显露的黑色礁石,带着冰冷刺骨的棱角,一块块浮出水面。顾魏的脸。那双在昏黄灯光下泄露疲惫、在针尖抵喉时爆出杀机、在最后时刻如同恶魔低语般承认身份的眼睛。“渡鸦”。清源制药。深蓝计划。地狱入口。祭品。下一个……
林之校炸开的身体。老王戛然而止的呼喊。战友们冰冷的死亡……
一股冰冷的寒意,比腹部的钝痛更刺骨,瞬间从脊椎蔓延至四肢百骸。那不是恐惧,是一种更深沉、更绝望的、被巨大阴谋和死亡阴影彻底笼罩的冰寒。他像一只被蛛网捕获的飞虫,清晰地看到阴影中蜘蛛的獠牙,却无力挣脱。
顾魏……渡鸦……他承认了。他就在那里。他掌控着生死的阀门,冷眼旁观着祭品的消亡。而他陈宇,是名单上的下一个。
愤怒的火苗在冰寒的绝望底层微弱地跳动了一下,随即又被更沉重的疲惫和无力感压了下去。他连动一根手指都困难,拿什么去对抗?拿什么去撕开那张网?拿什么去为死去的战友讨回血债?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床头柜。那里除了水杯、纸巾等杂物,还多了一样东西。
一个很小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透明的塑封药袋。里面装着一粒药片。不是医院常见的白色圆形药片,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形状不规则的、颜色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药片。
药袋下面,似乎还压着一张折叠起来的、边缘裁剪得极其不规则的纸条。
陈宇的心脏猛地一跳!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移动那只没被束缚的手。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牵扯着腹部的伤口,带来一阵阵闷痛。冷汗再次渗出额角。他咬紧牙关,忍受着身体强烈的抗议,手指颤抖着,终于够到了那个药袋和下面的纸条。
他先拿起那个塑封药袋。暗红色的药片在昏暗的光线下,透着一股妖异而不祥的气息。这是什么?毒药?顾魏留下的……“下一个”的催命符?
巨大的疑惧和冰冷的恨意交织。他放下药袋,颤抖的手指更加艰难地展开那张被折叠的纸条。
纸条上,只有一行字。字迹是用一种极其纤细、几乎难以辨认的针管笔写下的,笔锋锐利而冰冷,如同手术刀划过的痕迹,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稳定:
**“明晚十点,城南旧港7号仓。想活命,就吞下它。”**
没有署名。但那字迹,那语气,那冰冷的命令感……
陈宇的瞳孔骤然收缩!是顾魏!是“渡鸦”!
他想活命?所以留下这粒像血一样的药片?留下一个地点?这算什么?猫捉老鼠的游戏?还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
巨大的疑惑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住他的心脏。明晚十点……城南旧港7号仓……那个地方他知道,是云江早年废弃的货运码头区域,鱼龙混杂,荒僻得如同鬼域。
去,还是不去?
吞下那粒未知的药片,还是等死?
腹部的钝痛如同沉重的鼓点,敲打着他虚弱的神经。战友们惨死的画面,顾魏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眼睛,交替在他混乱的脑海中闪现。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试图将他淹没。但这一次,在那深沉的绝望冰海之下,一丝微弱却异常顽强的火焰,开始挣扎着燃烧起来。那是属于陈宇骨子里的东西——不甘!愤怒!以及对真相和复仇近乎偏执的渴望!
他不能死!至少……不能像林之校和老王那样,死得不明不白!死得毫无价值!他必须撕开那张网!哪怕代价是坠入更深的地狱!
他死死攥紧了那张纸条,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咯咯作响,仿佛要将那冰冷的字迹揉碎、嵌入自己的血肉里。纸条的边缘锐利,割破了他的掌心,一丝细微的刺痛传来,混合着掌心被警徽硌出的旧痕,带来一种近乎自虐般的清醒。
他的目光,缓缓移向床头柜上那个装着暗红色药丸的塑封袋。妖异的红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凝固的血液,又像地狱深处燃烧的硫磺之火。
吞下它?
陈宇的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胃里翻涌的恶心感和药物的苦涩似乎更加清晰。他闭上眼,顾魏最后那句如同诅咒的低语再次在耳边响起:
“你是下一个。”
冰冷的话语,此刻却像一柄重锤,狠狠砸碎了他心中最后一丝犹豫和侥幸。没有退路了。要么在病床上等死,被“名单”悄无声息地抹去;要么……吞下这粒可能是毒药、也可能是唯一生路的“钥匙”,去那个废弃的鬼港,面对那个自称“渡鸦”的男人,面对深不见底的“深蓝计划”!
生,还是死?真相,还是永恒的黑暗?
陈宇猛地睁开眼!眼底的血丝尚未褪去,却燃烧起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他不再看大刘,不再看周围的一切。他伸出那只颤抖的、布满冷汗的手,抓向那个塑封药袋!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塑料包装。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毫无征兆地、极其轻微地推开了一条缝隙。
一道冰冷的、如同实质的目光,悄无声息地穿透门缝,精准地落在了陈宇那只伸向药袋的手上!
陈宇的动作瞬间僵住!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窜天灵盖!他猛地转头,看向门口!
门缝外,一片昏暗。走廊的光线被阻挡,看不清人影。只有那道目光,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毒蛇,冰冷、阴鸷、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杀意!
不是顾魏!顾魏的目光是冰冷的深海,是淬毒的冰刃,是掌控一切的漠然。而这道目光……更加阴冷,更加粘稠,带着一种纯粹的、如同看待死物的残忍!
清源的人?!他们……已经来了?!在监视他?!在他拿到药片和纸条的瞬间?!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水兜头浇下!陈宇的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那只伸向药袋的手,僵硬地停在半空,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门缝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他脸上、在他僵住的手上、在床头柜那个显眼的药袋上,停留了几秒。然后,如同它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门缝被轻轻合拢,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病房里,那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杀机和窥伺感,却如同冰冷的蛛网,瞬间将陈宇牢牢缠住!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收回了僵在半空的手。指尖冰凉,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后背的衣衫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
他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眼神锐利如刀,充满了警惕和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毛骨悚然。
清源……他们的触手,已经伸到了这里!伸到了他的病床边!
他缓缓低下头,再次看向床头柜上那个装着暗红色药丸的塑封袋。妖异的红色,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闪烁着更加不祥的光芒。
去旧港7号仓,是陷阱。
不去,是等死。
吞下这粒药,可能是钥匙。
也可能是……即刻生效的毒药。
选择权,似乎在他手里。但无形的绞索,已经套上了他的脖子,正在缓缓收紧。
陈宇靠在冰冷的床头,感受着腹部沉重如山的钝痛和掌心被纸条割破的细微刺痛。病房里死寂无声,只有心电监护仪单调的“嘀…嘀…”声,如同为他敲响的、通往未知地狱的倒计时。
他闭上眼睛,黑暗中,顾魏那双深不见底的冰寒眼眸,和门缝外那道阴冷粘稠的死亡视线,交替闪现。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伸出手。这一次,目标不再是药袋。
他拿起了旁边插着吸管的温水杯。冰凉的杯壁刺激着他滚烫的掌心。他含住吸管,贪婪地、却又极其缓慢地,吮吸着里面微温的水流。水流滋润着干裂刺痛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微弱的舒适感。
水流下肚,腹部的钝痛似乎被稍稍安抚。他放下水杯,目光重新落在那粒暗红色的药丸上。
他的眼神,不再有之前的疯狂和犹豫,只剩下一种近乎凝固的、冰冷的决绝。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磨利了爪牙、准备殊死一搏的孤狼。
他伸出手,这一次,动作虽然依旧缓慢、带着伤痛的滞涩,却异常稳定。他拿起那个塑封药袋,指尖用力,“嘶啦”一声,撕开了封口。
那颗暗红色的、形状不规则的药丸,滚落在他的掌心。触感微凉,带着一种奇异的、类似金属的质感。
他盯着它,如同盯着通往地狱或救赎的唯一门径。
然后,在昏暗的壁灯下,在死寂的病房里,在战友牺牲的血色阴影和无形杀机的冰冷窥伺中,陈宇缓缓地、毫不犹豫地,将那颗暗红色的药丸,送入了口中。
没有想象中的苦涩,只有一种……极其怪异的、混合着铁锈和某种植物腐败气息的冰凉感,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他喉结滚动,将那粒未知的、可能是毒药也可能是钥匙的东西,咽了下去。
冰冷的药丸滑过食道,留下一条清晰的、如同冰线般的轨迹。
倒计时,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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