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水晶球碎裂之后,云顶苑那冰冷宽敞公寓里令人窒息的空气,似乎也弥漫回了高三七班。
林清禾恢复了常态,甚至比以往更加“乖巧”了几分。她对夏蝉依旧是细致入微的照料,言语温软,笑容得体,仿佛那场惊心动魄的嘶吼和那破碎的水晶不曾存在。
但夏蝉知道,那平静的水面下潜伏着更加汹涌的暗流。
林清禾看她的眼神深处,藏着一丝无法掩饰的焦躁和某种濒临失控的的占有欲。每当夏蝉试图和同桌或者前后排同学进行任何稍微偏离学习主题的交流,哪怕只是借一块橡皮,她都能感觉到侧后方那如芒在背的、带着审视重量的视线扫过来,冰冷粘滞,如影随形。恐惧在日复一日的“温柔”里发酵,变成了沉重的枷锁。夏蝉感觉自己像一件被过度小心看守、禁止任何人接近的易碎品。
她需要一个宣泄口,一个能透一口气的、稍微远离林清禾视线的角落。
周五下午的活动课,是难得的自由时光。大部分同学都在操场或者体育馆挥洒汗水,教室里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夏蝉的好友姚小文,看夏蝉这几天总是魂不守舍、脸色也不太好,便主动拉她去活动楼二楼的闲置艺术教室。“喂,别坐教室里发霉了,去玩玩颜料呗,画画解压,就当陪我啦!”姚小文不由分说,塞给夏蝉一叠白纸和一盒马克笔,半推半搡地把她拉出了教室。
夏蝉内心挣扎了一下。她害怕离开林清禾划定的“安全区域”,害怕被无处不在的眼睛捕捉到她的“逾矩”。但姚小文温暖的手和真诚的笑脸,像一缕穿破厚重云层的微光,让她无法拒绝。艺术教室很旧,但采光极好,窗外是摇曳的梧桐树影。几张铺着斑驳颜料的旧桌子靠墙放着,角落堆着一些落灰的石膏像和画架。
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洒进来,空气中浮动着尘埃和旧纸、颜料的混合气味。很宁静,几乎……安全。姚小文已经兴致勃勃地在一张还算干净的小桌子上铺开纸张,开始涂鸦,叽叽喳喳地跟夏蝉说着班里的趣事。
夏蝉紧绷的神经,在这片刻的安宁和好友的陪伴里,竟微微松弛了一瞬。她拿起一支蓝色的马克笔,在纸上画下一道柔和却坚定的线条。耳边是姚小文没心没肺的笑语。
教室的木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
夏蝉握着笔的手猛地一抖,蓝色的线条在纸上划开一道失控的斜痕。
林清禾站在门口。她穿着一身米白色的薄毛衣,衬得肤色愈发清透,脸上带着浅浅的、和煦如春风般的笑容,手里拎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绘着水果图案的保鲜盒。
“原来你们在这里偷懒呀~”她的声音清甜得像林间清泉,一步步走进教室,高跟鞋踏在有些老旧的木地板上,发出清脆而规律的敲击声。阳光勾勒着她完美的轮廓,宛如降临凡尘的天使。
姚小文抬起头,咧嘴笑了:“林班长!我们在搞艺术创作,解压。”
林清禾走到她们桌前,目光在夏蝉手边那被画斜的线条上短暂停留了一瞬,快得像错觉。她的笑容加深,将保鲜盒放在桌面上,打开盒盖,里面是切得大小均匀、晶莹剔透的草莓和水蜜桃块。
“就知道活动课会偷懒。”林清禾的语气带着点宠溺的无奈,像对着两个不听话的小妹妹。她特意拈起其中一块最红最大、几乎沾着露水般新鲜亮泽的草莓——那是夏蝉最喜欢的水果——微笑着递给夏蝉,“喏,知道你最爱吃草莓,特意挑的这颗大的。尝尝?”
那鲜红的果肉近在咫尺,散发着诱人的甜香。林清禾的笑容温暖无害,眼神清澈,带着纯粹的关心。可夏蝉却只觉得那红色刺得眼睛生疼,让她无端联想到那天云顶苑地板上蔓延开的、破碎水晶球里流出的不明液体。一股强烈的、源自本能的抗拒让她身体微微后倾。“我……现在不太想吃水果……”
林清禾捏着草莓的指尖轻轻顿住。笑容依旧挂在脸上,但眸色似乎微不可察地暗沉了一瞬,像云翳掠过湖面。
姚小文没注意这微妙的凝滞,她大大咧咧地伸手,一把拿过保鲜盒里另一块看起来饱满多汁的水蜜桃块,咔嚓咬了一大口。“唔!好甜!谢谢班长!”她鼓着腮帮子,满足地咀嚼着,果汁顺着她的嘴角流下一点点,她浑不在意地用手背擦了一下,“夏蝉你不吃?不吃我可都吃了啊!”
就是这一瞬。
夏蝉眼角的余光,极其清晰地捕捉到了林清禾侧脸的变化——不是震惊,不是愤怒。而是在姚小文说出“都吃了”并且伸手去拿果盒里的其它水果时,在林清禾眼底骤然涌起的、一种近乎实质化的、扭曲阴鸷的憎恶,像毒雾瞬间弥漫,那绝不是看同学的眼神!而是某种心爱的、不容染指的私人珍宝被肮脏的手指玷污时才会有的、狂暴的、想要将对方撕碎的毁灭欲,快如闪电,却让夏蝉浑身血液瞬间冰凉,她几乎以为自己花了眼。
林清禾的身体微微向姚小文倾了一些,像是要阻止她继续拿。“慢点吃,小心噎着。”她的声音依旧温柔,目光也转向了姚小文。但那语调却隐隐拖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的寒意。
几乎是同时。
“啪啦!哗啦——!!”
一声令人心悸的重物倾倒声混合着清脆的碎裂声猛然炸响!
就在她们身后不远处的角落!一个本来堆放得就有些歪斜的、积满灰尘和未洗净颜料罐的旧木质画具架——上面还斜靠着几块未干的画板——毫无征兆地朝着姚小文所在的方向轰然倾倒!速度快得惊人!
沉重的木质画架、沉重的木画板、斑驳的颜料罐、沾着湿漉漉油彩的画笔……劈头盖脸地朝着还在吃着水果、毫无防备的姚小文砸落下来!其中一个敞着口的深红色罐状颜料显然非常粘稠沉重,随着倾倒,一大坨暗红色的、如同凝结血浆般的颜料朝着姚小文飞溅过去!
“小心!”夏蝉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下意识想伸手拉姚小文。
但一切太快了。
混乱中,夏蝉看到姚小文惊骇地抬头,紧接着就被劈面砸下的木板狠狠砸中了肩膀!整个人重心不稳地向后倒去!脚下一滑,又被倾倒而下的一个颜料罐砸中了小腿!身体不受控制地重重摔倒在地。
“啊——!”姚小文的惨叫声凄厉地响起。
画具架和杂物带着惯性重重压在了她身上!最刺目的,是那大坨暗红色的粘稠颜料,“啪”地一声,正正糊在了姚小文的小腿和小臂裸露的皮肤上,粘稠、湿冷,顺着皮肤往下流淌,触目惊心!如同鲜血!同时,散落的画笔和未干的油彩也蹭了她一身。
夏蝉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姚小文痛苦呻吟和那遍地狼藉中刺目的鲜红在视线里不断放大。恐惧像冰水浇头而下。不是意外……绝不可能是意外,画具架倾倒的角度、那股突如其来的力量……还有林清禾那一瞬间的眼神!
“天哪!小文!”林清禾惊呼出声,那声音里充满了真切的惊慌和担忧。她一步冲上前,脸上是毫无破绽的、焦急到极点的神情,不顾脏污,跪在姚小文身边,双手用力却精准地试图推开压在她身上的杂物,“坚持住!伤到哪里了?疼不疼?!”她看向旁边完全吓傻了的夏蝉,声音带着哭腔催促:“夏蝉!快去叫老师!快啊!”
夏蝉被她这一声吼得回过神,麻木地转身跑向门口,双腿沉重得不听使唤。教室门口闻声赶来的几个隔壁班同学也跑了进来帮忙。
混乱中,夏蝉的目光在转身的刹那,如同被磁石吸引,猛地撞向林清禾。
林清禾正半跪在姚小文身边,动作轻柔地检查她手臂和小腿上的伤口,满脸都是焦急和心疼,完美地扮演着一个合格班长和温柔学姐的角色。阳光勾勒着她完美无瑕的侧脸,那上面沾了一小点飞溅起来的、不属于姚小文身上、也不属于地上那摊粘稠“血浆”的、鲜亮刺目的水蜜桃黄颜料。那一点黄渍,像一个刺眼的、刻意的烙印。
就在夏蝉看向她的瞬间,林清禾似乎心有所感,猛然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
夏蝉在她那张布满焦急的脸上,在那双水汪汪、充满了关切和泪意的眼眸深处,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冰冷彻骨的、仿佛在欣赏杰作般的……得意与警告!如同地狱的寒冰,瞬间刺穿了夏蝉摇摇欲坠的理智!
下一秒,林清禾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隔着一地狼藉和痛苦的呻吟,对着被恐惧冻结在原地的夏蝉,清晰地、用唇语送出了一句致命的话语:
“看,让你分心的人,都会出事哦。”
轰——!
夏蝉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所有的声音远去,只剩下那句无声的、淬毒般的耳语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疯狂回响。姚小文痛苦的呻吟和林清禾那张泪眼婆娑、眼底深藏寒冰的脸,构成了一幅让她灵魂都为之颤抖的、血色淋漓的警示。暴力,终于从无形的威慑,化为了眼前这淋漓的、鲜红的残酷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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