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饶城那天，天空是灰蒙蒙的。出租车停在熟悉的地方，郑言就推开车窗，凉津津的风卷着桂花香扑进来，和厦门咸湿的海风截然不同，却让她莫名松了口气。

“上去坐坐？”郑言仰头看了眼自家阳台晾晒的床单，“我妈昨天烤了饼干，还留着你的份。”

许意拖着行李箱的手顿了顿，耳尖忽然有点热。厦门那夜发顶的触感还像残留在皮肤上，她点点头，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好啊。”

郑言家的卧室还是老样子。书桌上堆着半人高的习题册，墙上贴着褪色的乐队海报，阳光透过纱帘漫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许意把自己摔进柔软的床垫里，看着天花板上晃动的风铃：“还是你家床舒服，比民宿那硬邦邦的强多了。”

“那当然。”郑言从柜子里翻出两罐可乐，抛给她一罐时，指尖不小心擦过她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空气里静了两秒，郑言慌忙打开游戏：“来一局？上次你欠我的连胜还没还。”

游戏界面的音效很快填满了房间。许意操控着角色跳上屋顶时，郑言忽然凑过来指点：“左边有埋伏，蹲下！”温热的呼吸扫过许意耳廓，她手一抖，角色直接摔下了楼。

“啊——郑言你故意的！”许意笑着去挠她痒痒，郑言躲到床角求饶，两人闹作一团，直到笑声撞在墙上弹回来，才发现距离近得能看清彼此睫毛上的阳光。

郑言先移开视线，假装去拿饼干：“尝尝这个。”许意咬了一口，酸甜的果粒在舌尖炸开，她含糊不清地说：“比烧烤摊的蜂蜜鱿鱼好吃。”

郑言的心轻轻颤了一下。原来她还记得。

电视里放着老掉牙的偶像剧，女主角正对着男主哭哭啼啼。郑言枕着许意的腿玩手机，忽然瞥见她屏幕亮起，弹出的消息预览赫然是王廷的名字——“许意，我认真想了很久，我喜欢你，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时间仿佛凝固了。郑言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地撞在耳膜上，震得她指尖发麻。她猛地坐起来，目光落在许意慌乱的脸上，喉咙像被饼干渣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许意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脸色发白。她抬头看向郑言，眼神里满是无措：“我……我不知道他会这样。”

“那你想怎么回复？”郑言的声音有点哑，她别过脸去看窗外，不敢看许意的眼睛。

“我……”许意咬着唇，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屏幕边缘，“要不然……还是再接触一段时间？”

这句话像根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郑言心里那层薄薄的伪装。她忽然觉得很累，累得连伪装平静的力气都没有了。原来在许意心里，王廷是有“接触”的资格的，而自己那些藏在公主抱里的心跳、抢鱿鱼时的酸涩、深夜里小心翼翼的触碰，终究只是她不知道的秘密。

“我有点累了。”郑言站起身，声音冷得像结了冰，“你先回去吧。”

许意愣住了，她想解释什么，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看着郑言转身走向书桌的背影，挺直的肩膀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疏离，她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海风卷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门轻轻合上的瞬间，郑言才敢蹲下来，把脸埋进膝盖。饼干罐倒在地上，蔓越莓的酸甜气息漫开来，却压不住眼眶里的涩意。

那之后的三个月，像被谁按了慢放键。

教室里，她们的座位明明是同桌，郑言却总是故意在许意看过来时转头和同学说话；食堂里，朱佳佳喊她们一起吃饭，郑言会找借口说去买奶茶，等许意和王廷坐在一起了才回来；体育课自由活动，她宁愿绕远路去捡球，也不肯经过许意和王廷并肩站着的篮球场。

许意试过几次想找郑言谈谈，却总被她轻飘飘地避开。“最近作业太多了”“我要去图书馆”“郑逐风找我有事”，那些理由像一层透明的墙，把她们隔在两个世界。许意看着郑言和别人说说笑笑的样子，心里又迷茫又委屈——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十二月的风带着刺骨的冷，吹落了最后一片梧桐叶。平安夜那天，教室里挂满了彩带和气球，朱佳佳举着苹果到处送，笑着起哄让王廷给许意准备惊喜。

郑言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王廷把包装精美的礼盒递给许意，看着许意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周围响起一片哄笑声，郑言也跟着笑，只是笑意没到眼底，心里像被冻住的湖面，硬邦邦的，碰一下就疼。

放学时，她看着许意和王廷一起走出教室，王廷替她裹紧了围巾，两人并肩走在落满雪籽的路上，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郑言站在教学楼的阴影里，看着那两个逐渐远去的背影，忽然抬手捂住了嘴。

原来有些喜欢，从一开始就注定只能藏在心里。

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呛得喉咙发疼。郑言对着自己发誓，从今天起，她要把对许意的心意藏好，藏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像藏起一颗不会发芽的种子。

雪籽落在睫毛上，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了几分。郑言转身往反方向走，身后的喧嚣和笑声渐渐远了，只有风卷着雪花，在空荡的巷子里打着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