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三十七分,整个城市像是沉入了墨汁里。格子间里只剩下肖战一个人,头顶那排惨白的LED灯管嗡嗡作响,像一群濒死的蜜蜂在集体抗议。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混合了隔夜外卖的油腻、廉价咖啡的苦涩,还有电子元件长时间运行散发出的、类似烧糊塑料的焦糊味。
肖战的手指在键盘上机械地敲打着,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脸上,眼下的乌青浓得化不开。他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不断滚动的代码,感觉它们不是字符,而是一条条冰冷蠕动的蛆虫,正一点点啃噬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
“王一博……”他盯着屏幕上某个该死的循环错误,从牙缝里挤出那个名字,声音干涩沙哑,“你大爷的……就知道压榨……”
他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远,眼前浮现出王一博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仿佛世界欠他八百个亿的脸。
肖战想象着自己化身超级英雄,一拳挥过去,正中王一博那高挺的鼻梁;或者更解气点,直接把他塞进一个巨大的、贴着“包邮”标签的快递纸箱里
地址栏龙飞凤舞地写上:西伯利亚种土豆,货到付款!他幻想着快递员扛着那个不断挣扎扭动的箱子走出大楼,消失在夜色里的画面,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扯出一个狰狞又疲惫的弧度。
“叮——”
电梯到达楼层那清脆又突兀的提示音,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肖战暴力又滑稽的幻想气泡。
他整个人一激灵,脖子僵硬地、一寸寸地扭过去,看向电梯厅的方向。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又骤然松开,在胸腔里失重般狂跳起来,撞得肋骨生疼。
脚步声不疾不徐,敲在空旷死寂的办公区地面上,发出清晰而规律的“嗒、嗒”声。这声音如同某种精确的节拍器,一步一步,踩在肖战紧绷的神经上。
王一博的身影从一排排熄灭的工位形成的幽暗通道里浮现出来。他脱掉了那件一丝不苟的深灰色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小臂上,身上只穿着一件挺括的白色衬衫,袖口挽到肘部,露出一截线条流畅、肤色冷白的小臂。
扣子解开了最上面两颗,露出一点清晰的锁骨线条,少了几分白日里那种迫人的精英气场,却多了点难以捉摸的……慵懒?或是别的什么?肖战形容不出,只觉得这深夜加班后突然出现的老板,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
他的目光在偌大的办公区里扫了一圈,最后精准地落在肖战身上,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探寻。那眼神平静无波,深得像不见底的古井,看不出任何情绪,却让肖战后背的汗毛瞬间集体起立敬礼。
“还没走?”王一博开口,声音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低沉,像大提琴最低沉的那根弦被轻轻拨动,带着一种奇异的质感。
肖战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的提线木偶,僵硬地转动椅子,面朝着声音的来源。他努力调动脸上疲惫到几乎麻木的肌肉,试图挤出一个符合社畜身份的、职业化的假笑,但嘴角抽搐了几下,最终只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王总……快了,快了,就剩最后一点调试……”他的声音干涩发紧,每个字都像从砂纸上磨过,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和一种无法掩饰的、源自骨髓深处的疲惫。
他下意识地挺直了佝偻的背脊,试图在老板面前维持住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专业形象,尽管他知道自己此刻看起来大概和刚从坟里刨出来的僵尸没太大区别。
王一博没接他的话茬,径直走了过来。他没有停在肖战的工位隔板外,而是直接绕到了他身后,微微俯身。一股极其清淡、如同雪后松林般冷冽的木质香气,瞬间侵入肖战被劣质咖啡和外卖油烟腌入味的嗅觉领地。
这味道干净、昂贵,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疏离感,却在此刻这混乱疲惫的深夜里,形成了一种近乎尖锐的对比。
肖战的身体瞬间绷得像一块铁板,脖子僵硬得不敢乱动分毫,只能感觉到对方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他头顶的发丝。王一博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落在发着幽幽蓝光的屏幕上。
“这里,”王一博伸出一根手指,指尖干净,骨节分明,轻轻点在屏幕某个滚动的代码行上,“循环条件边界值设错了,溢出。”他的声音近在咫尺,那股冷冽的松木香更加清晰,伴随着他说话时胸腔轻微的震动感,清晰地传递过来。
肖战猛地吸了一口气,像一条离水的鱼。他顺着那根修长的手指看去,果然,一个极其低级、却足以让整个程序崩溃的边界溢出错误,就堂而皇之地躺在那里,被他熬得发昏的眼睛忽略了无数次。
一股巨大的窘迫混合着对自己的恼怒,瞬间烧红了他的耳根。他居然让老板在凌晨一点半,亲自俯身在他身后,指出这种新人都可能避免的蠢货错误!
“哦!对…对对对!谢谢王总!”肖战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一种慌乱的、急于掩饰的腔调,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一阵乱敲,动作快得几乎要擦出火星。
他不敢回头,只能死死盯着屏幕,仿佛那串即将被修改的代码是他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
王一博似乎极轻地哼了一声,听不出是满意还是别的什么。
那根指点江山的修长手指终于离开了屏幕,那股无形的压迫感也随之退开了一些。肖战紧绷的神经还没来得及松弛,就听到王一博的声音再次响起,平淡得如同在讨论天气:
“收拾一下,我送你。”
“啊?”肖战敲键盘的动作猛地一顿,以为自己熬太久出现了幻听。他茫然地转过头,脖子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猝不及防地对上了王一博低垂的视线。
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眼睫的阴影投下,掩去了大部分情绪,只余下一点微不可察的、专注的亮光。肖战的心跳又不争气地漏跳了一拍。
“太晚了,不安全。”王一博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目光却并未移开,像是在等他的反应。
肖战脑子里一片空白,CPU彻底宕机。拒绝老板深夜“好意”?他还没活够。接受?和这个气场强大、心思难测的老板单独待在密闭的车厢里?光是想象那个画面,肖战就觉得胃部开始隐隐痉挛。
“不…不用麻烦王总了,我打车就……”他几乎是本能地推脱,声音虚得厉害。
“顺路。”王一博打断他,两个字,干脆利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老板特有的终结话题的气场。他甚至没再看肖战,只是直起身,拿起搭在手臂上的西装外套,转身朝电梯厅走去,仿佛笃定了肖战会跟上。
肖战张了张嘴,那句“您住城东我住城西哪里顺路了”在舌尖滚了好几圈,最终还是被强大的求生欲硬生生咽了回去。他像个被输入了强制指令的机器人,手忙脚乱地保存代码、关电脑、抓起椅子上皱巴巴的外套,小跑着跟了上去。脚步虚浮,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电梯平稳下降,狭小的空间里一片死寂,只有机械运行的低沉嗡鸣。肖战缩在角落里,尽可能地贴着冰凉的金属厢壁,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地瞟向站在前方的王一博。老板站姿挺拔,侧脸线条在电梯顶灯下显得有些冷硬,下颌线绷得紧紧的,薄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
那股清淡的松木香若有若无地飘过来,在这封闭的空间里,存在感反而比刚才在工位上更强了。
肖战心里疯狂刷着弹幕:他到底想干嘛?真顺路?还是觉得我太蠢怕我猝死路上影响公司声誉?或者……一个极其荒谬、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的念头突然蹦出来:
难道他真对我……?下一秒,这个念头就被他自己狠狠掐灭了。开什么玩笑!那可是王一博!冷面阎王王一博!公司里多少美女精英明里暗里表示好感都被他一张冷脸冻退三米远,会对他一个天天蓬头垢面、写bug写到头秃的码农有想法?他一定是加班加到神经错乱了!
电梯“叮”一声,到达地下停车场。一股混合着机油、灰尘和冰冷混凝土的气息扑面而来。王一博迈步走了出去,肖战赶紧跟上,像个亦步亦趋的影子。
王一博的车是一辆线条流畅、颜色低调的黑色轿车,安静地蛰伏在专属车位里,像一头收敛了爪牙的猛兽。王一博径直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然后侧身,目光落在肖战身上。
“上……上车?”肖战指着副驾,声音有点抖。和老板并排坐?这距离是不是太近了点?
“不然呢?”王一博反问,语气平淡,但肖战总觉得那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戏谑的东西。他不敢再问,认命地、以一种近乎悲壮的姿态,弯腰钻进了副驾驶。
车门关上,将外面冰冷空旷的停车场彻底隔绝。车厢内瞬间陷入一种更为私密的、带着淡淡皮革和松木香气的空间。引擎启动的声音低沉而平滑,仪表盘亮起幽蓝的光,映照着王一博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节分明,干净修长。
车子平稳地驶出地库,汇入凌晨稀疏的车流。城市的霓虹透过车窗,在王一博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流动的光影。他开车的姿态很放松,却又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肖战像个第一次坐陌生人的车的孩子,身体僵硬,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眼睛直视前方,大气都不敢喘,更不敢扭头去看旁边的老板。车厢里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默,只有空调系统细微的送风声,以及轮胎摩擦地面的沙沙声。
“住哪?”王一博目视前方,打破了沉默。
“啊?哦!云…云景苑!”肖战报出地址,声音有点发飘。
“嗯。”王一博应了一声,似乎只是确认,没有多余的话。
沉默再次降临。肖战感觉自己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拼命地找话题,想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尴尬:“王总,那个……今天那个边界值,确实是我疏忽了,下次一定仔细检查……”声音干巴巴的。
“嗯。”又是单音节回复。
“……您这么晚也还没休息,辛苦了。”肖战搜肠刮肚挤出下一句。
“习惯了。”
话题彻底死亡。肖战绝望地把头转向车窗,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光影,恨不得当场表演一个原地消失术。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架在火上烤的咸鱼,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终于减速,稳稳地停在了云景苑小区门口。肖战如蒙大赦,几乎是弹射般地去解安全带,手指因为紧张和急切而微微发抖。
“谢谢王总!太麻烦您了!”安全带卡扣“咔哒”一声弹开,肖战语速飞快,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您路上小心!再见!”
他甚至没敢看王一博的表情,拉开车门就要往下跳。
“肖战。”
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像一根无形的线,瞬间拴住了他的动作。肖战一只脚已经踏在了冰冷的地面上,身体却僵住了,保持着半起不起的别扭姿势。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该来的总会来”的悲壮感,扭回头。
车厢内昏暗的光线下,王一博正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似乎有某种极其复杂、难以分辨的情绪在翻涌,像夜海深处潜藏的暗流。他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
肖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耳朵上,等待着老板的“圣旨”——是批评他今天效率低?还是警告他以后不要再犯低级错误?他紧张得手心冒汗。
然而,那翻涌的情绪最终归于沉寂,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终会平静。王一博眼中的光亮暗了下去,又恢复了那种惯常的、深潭般的平静。他最终只是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没事。早点休息。”
肖战一口气猛地松了下来,差点腿软。他赶紧点头如捣蒜:“好的好的!王总您也早点休息!再见!”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了车,用最快的速度关上车门,头也不敢回,几乎是脚不沾地地朝着小区大门狂奔而去。直到跑进小区,确认那辆黑色的车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他才背靠着冰冷的铁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感觉像是刚从什么龙潭虎穴里逃出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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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肖战顶着比昨天更加浓重的黑眼圈,脚步虚浮地踏进公司大门。时间刚过九点,空气里还残留着早餐的油条豆浆味儿。他感觉自己像个被吸干了精气的游魂,只想快点飘到自己的工位,用咖啡续命。
然而,他刚走进办公区那片由格子间组成的迷宫入口,就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
平时这个点,大家要么埋头啃早餐,要么对着屏幕发呆醒神,键盘声稀稀拉拉。可今天,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安静,一种紧绷的、充满窥探欲的安静。他走过第一排工位,能感觉到几道视线若有若无地黏在他背上;走过第二排,听到刻意压低的、模糊不清的窃窃私语;走到第三排靠近自己座位时,那种被集体围观的毛骨悚然感达到了顶峰。
财务部的李姐,一个以消息灵通、嗓门洪亮著称的中年大姐,此刻正端着保温杯,倚在肖战邻座小张的隔板上,眼神像探照灯一样刷地扫射过来,脸上挂着一种混合了兴奋、好奇和“我懂的”的暧昧笑容。
“哟!肖战来啦?”李姐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在安静的办公区里显得格外刺耳,“昨晚‘加班’……挺晚的吧?”
“加班”两个字被她咬得又重又长,仿佛加了着重号,还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拐弯抹角。
肖战心里“咯噔”一下,脚步顿住了。他硬着头皮,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啊?是……是啊,弄个bug,搞到挺晚的……”他试图含糊过去,只想快点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啧啧啧,”李姐咂着嘴,保温杯盖子在杯口轻轻磕着,发出清脆的声响,“年轻人,身体是本钱啊!不过嘛……”她话锋一转,眉毛挑得老高,“能让王总亲自‘护送’回家,这班加得也值了哈?”
“轰”的一下,肖战感觉全身的血都涌到了脸上,烧得滚烫。他张了张嘴,想解释“不是护送是顺路”,但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邻座的小张,一个戴眼镜的技术宅男,平时两耳不闻窗外事,此刻也难得地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属于技术直男的、纯粹的震惊和不解:“肖哥,真的假的?王总亲自开车送你?他……他给你当司机?!”那语气,仿佛听到了太阳从西边出来。
肖战的脸更烫了,简直能煎鸡蛋。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没……不是司机!就……就顺路!真的只是顺路!”
“顺路?”李姐的嗓门又拔高了一个调,带着十二万分的不信
“王总住城东的铂悦府,你住城西的云景苑,一个东头一个西头,中间隔了大半个城市,顺的哪门子路?绕地球一圈顺啊?”
她的话像连珠炮,引得周围几个假装忙碌、实则竖着耳朵的同事也发出了低低的哄笑声。
肖战被堵得哑口无言,百口莫辩。他感觉自己像掉进了泥潭,越挣扎陷得越深。就在这时,一个更年轻、更尖锐的声音插了进来。
是坐在角落的前台小妹小赵,她手里还捏着刚打印出来的文件,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八卦狂热和……一丝担忧?
“肖战哥!”小赵几步凑过来,压低了声音,但那份急切让她的话在安静的环境里依然清晰可闻
“你……你还好吧?我早上听保洁阿姨说……说……”她欲言又止,眼神飞快地瞟了一眼王一博办公室紧闭的门,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分享惊天秘密的紧张
“说昨晚很晚的时候,听见王总办公室里……有动静!好像……好像还挺激烈的?像是……像是在吵架?还是……?”她没说完,但那省略号里蕴含的无限遐想,比直接说出来更让人头皮发麻。
轰隆!
肖战感觉一道惊雷直接劈在了自己天灵盖上!激烈的动静?!吵架?!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昨晚王一博俯身在他身后点屏幕的画面,还有车厢里那令人窒息的沉默……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没有!绝对没有!”肖战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窘迫而猛地拔高,甚至有些破音,在安静的办公区里显得异常突兀,引得更多人侧目。他急得额头冒汗,手脚并用,语无伦次地试图澄清:“就是改bug!王总……王总就是指出我一个错误!然后就送我……顺路送我回家!真的!什么都没有!什么动静?保洁阿姨听错了吧?绝对是听错了!”
他慌乱地解释着,感觉自己的语言苍白无力得像一张纸,根本挡不住同事们眼中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
那些目光,有好奇的,有探究的,有戏谑的,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他感觉自己像个被剥光了放在展览台上的猴子,所有的尴尬、窘迫、疲惫都无所遁形。
“行了行了,”李姐一副“我理解,我都懂”的表情,挥了挥手里的保温杯,脸上带着一种过来人的宽容和促狭,“年轻人嘛,脸皮薄,不好意思承认,理解理解!”她笑眯眯地转身,扭着腰走了,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背影。
小赵吐了吐舌头,也溜回了自己的座位。小张则用一种全新的、带着敬畏(或者说看勇士?)的眼神重新打量了肖战一遍,才默默地转回头去对着屏幕。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如同退潮般低了下去,但那种无形的窥探感却如同粘稠的蛛网,依旧缠绕在肖战身上。
他僵硬地走到自己的工位前,拉开椅子坐下,动作迟缓得像生了锈的机器人。屁股刚挨到椅子,他就一头栽倒在冰冷的桌面上,把滚烫的脸颊死死贴在光滑的塑料板上,试图汲取一点凉意来冷却快要爆炸的脑袋。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王一博……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名字,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无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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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的时间,在肖战看来,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键盘的敲击声不再是代码的节奏,倒像是同事们无声八卦的窃笑。
每一次电话铃声响起,每一次有人从王一博的办公室出来,甚至每一次走廊上传来的脚步声,都让肖战的心猛地一缩,生怕成为新的目光焦点。
他像个惊弓之鸟,在工位上坐立难安,效率低得可怜,眼前那些熟悉的代码仿佛都扭曲成了同事们暧昧不清的脸。
好不容易熬到傍晚,夕阳的金辉斜斜地泼进格子间,在肖战疲惫的脸上投下最后一道暖光。他几乎是掐着下班的点,第一个抓起背包,准备逃离这个让他窒息了一整天的八卦炼狱。
脚步匆匆穿过略显空旷的走廊,电梯的按钮被他按得啪啪响。正当他以为终于能松一口气时,身后那扇厚重的、通往公司天台的防火门,被人从里面无声地推开了一条缝。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出来,精准地扣住了肖战的手腕。
那触感温热,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像一道电流瞬间击穿了肖战紧绷的神经。
“啊!”肖战短促地惊呼一声,身体被那股力量带着,踉跄地跌进了门后。防火门在他身后“咔哒”一声轻响,合拢了。
傍晚天台的风带着城市高空特有的微凉和喧嚣,猛地灌了进来,吹乱了肖战的额发。他惊魂未定地抬头,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王一博就站在他面前,高大的身影几乎将他笼罩。他脱掉了西装外套,只穿着那件挺括的白衬衫,领口依旧随意地敞着,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夕阳的余晖在他身后铺开,勾勒出他清晰的轮廓,逆光中,他的表情有些模糊,但那双眼却亮得惊人,像淬了寒星,又像燃着暗火,牢牢地锁住肖战,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和……压迫感。
“你……”肖战下意识地想抽回手,但手腕被对方扣得更紧了些。他心脏狂跳,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被抓住的地方,那里一片灼热。“王总?您……您有事?”他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天台风大,他后背却瞬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王一博没有立刻回答。他微微垂着眼帘,目光沉沉地落在肖战的脸上,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天台的风吹动他额前几缕碎发,掠过他深邃的眼窝。半晌,他才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却像一块巨石投入肖战心湖:
“他们说,昨晚我们接吻了。”
轰!
肖战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绷断了!所有的窘迫、尴尬、疲惫,在这一刻被这句直白到荒谬的话点燃,瞬间转化为燎原的怒火!
“他们放屁!”肖战猛地抬起头,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羞耻而拔高,甚至有些尖锐,在空旷的天台上回荡,“谁说的?!哪个王八蛋造这种谣?!”
他用力挣扎,试图甩开王一博的手,脸颊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胸膛剧烈起伏着,“王一博!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像昨晚那样,没事找事把我单独留下来‘加班’……”
他喘着粗气,怒火烧得他眼睛发亮,手指几乎要戳到王一博的鼻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我就去告你职场性骚扰!你信不信?!”
最后几个字,掷地有声,带着被逼到绝境的狠劲,消散在傍晚的风里。
空气仿佛凝固了。风声,远处城市的车流声,似乎都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只有肖战急促的喘息声,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震耳欲聋。
王一博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最初的平静被打破了,翻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有错愕,有一闪而过的受伤,但更多的,是一种豁然开朗般的、近乎破釜沉舟的决绝。
肖战狠话放完,看着王一博骤然变幻的眼神,心头莫名一虚,气势不自觉地弱了半分。他正想再说点什么壮壮声势,或者干脆用力甩开对方的手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王一博动了。
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一丝犹豫。他扣着肖战手腕的那只手猛地用力一带!肖战只觉得一股巨大的、不容反抗的力量传来,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
紧接着,一只温热有力的手掌猛地扣住了他的后颈,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力道,将他整个人向前按去!
视野天旋地转,肖战惊骇地瞪大了眼睛,只来得及看到王一博骤然逼近的、在暮色中轮廓深刻的脸,和他眼中那团燃烧的、不顾一切的暗火。
然后,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思绪、所有的愤怒和羞耻,都被一片温热的柔软彻底覆盖、碾碎、吞噬了。
王一博俯身,精准地、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吻住了他。
那不是一个温柔的试探,更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带着不容置疑的掠夺意味。唇瓣相贴的瞬间,肖战的大脑彻底宕机,变成一片空白。
他只能感受到对方唇上微凉的触感,感受到那只扣在自己后颈的手掌灼热的温度,感受到对方身上那股熟悉的、如同雪后松林般冷冽的气息,此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侵略性,将他密不透风地包裹。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又仿佛只过了一瞬。肖战僵硬得像一块石头,忘记了呼吸,忘记了挣扎,忘记了周遭的一切。只有唇上那陌生而滚烫的触感,像烙印一样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有一个世纪,那掠夺般的力道终于微微松开。
王一博稍稍退开了一点点,额头却依旧抵着肖战的额头,两人灼热的呼吸在咫尺间急促地交织。
肖战的眼睛瞪得溜圆,里面还残留着惊骇和一片空白的茫然,嘴唇微微张着,似乎还没从那个石破天惊的吻中找回自己的神智。
王一博看着他这副样子,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翻涌着浓烈到化不开的情绪——有紧张,有孤注一掷后的疲惫,有等待审判的忐忑,更有一种破开迷雾后的、近乎偏执的清晰。
他微微喘息着,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如同羽毛搔刮过肖战混乱的神经,清晰地送入他的耳中:
“那你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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