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清晨七点，江津的闹钟刺破了公寓的寂静。他猛地从床上弹起来，额头撞到了上铺的床板。

"嘶——"他倒抽一口冷气，揉着发红的额头，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毕业，不再住学校的上下铺了。这间十平米的小单间是他用实习工资的一半租下的，距离公司四十分钟地铁。

江津冲了个冷水澡让自己彻底清醒，镜中的年轻人眼下挂着淡淡的青黑。昨晚他研究汽车行业资料到凌晨两点，梦里全是发动机参数和市场占有率曲线。

咖啡机发出愉悦的咕噜声时，江津已经穿好了衬衫——今天虽然是周末，但他不确定喻禾盛对着装的要求，决定还是正式一些。他啜着黑咖啡，再次检查了昨晚完成的报告。十页整，附上五页数据附录和三个案例研究，应该能满足那位魔鬼总监的要求。

八点四十五分，江津站在盛禾大楼下。周末的大楼安静得有些诡异，保安认出了他的工牌，点头放行。

"创意部就你一个？"保安递过来访记录本。

江津签下名字："喻总监应该也在。"

保安的表情变得意味深长："喻总监啊...他基本住公司了。"

电梯上行时，江津对着金属门整理领口。他昨晚睡前搜索了喻禾盛的公开资料——三十五岁，毕业于国外顶尖设计学院，从业十年拿下过两座金铅笔奖，是业内公认的创意天才。但私人信息几乎为零，没有社交媒体，采访中也从不提及个人生活。

23楼空荡荡的，只有安全出口的绿灯在闪烁。江津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回荡，他轻手轻脚地走向自己的工位，却发现喻禾盛的办公室亮着灯。

玻璃墙后，喻禾盛背对着门站在白板前，白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白板上贴满了汽车图片和数据图表，他正用马克笔写着什么，动作干脆利落。

江津犹豫着要不要打招呼，喻禾盛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突然转身。隔着玻璃，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喻禾盛勾了勾手指。

"报告。"江津一进门，喻禾盛就伸出手。

"在这里。"江津递上U盘，"打印了一份放在您桌上。"

喻禾盛拔下白板笔的盖子，用笔尖点了点办公桌："放下包，过来看这个。"

江津凑近白板，闻到喻禾盛身上淡淡的雪松古龙水味道，混合着一丝咖啡的苦涩。白板上是风驰汽车的全系车型分析，旁边贴着竞品对比和消费者画像。

"你的报告里提到新能源车是未来趋势，"喻禾盛用笔尖戳了戳白板上的一个数据点，"但风驰的强项在传统燃油车，下季度他们要推的新款SUV才是重点。"

江津的心跳加速："我查到的数据显示，一线城市新能源车渗透率已经超过30%..."

"数据没错，但不够深入。"喻禾盛转身面对他，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如刀，"风驰的客户群在二三线城市，那里充电设施不足，消费者对新能源接受度低。我们要卖的不是趋势，是客户需要的解决方案。"

江津感到一阵燥热爬上脖颈："我明白了，我马上修改报告。"

喻禾盛突然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这个突如其来的接触让江津浑身一僵。

"先别急着认错，"喻禾盛的声音出乎意料地缓和下来，"你的分析思路是对的，只是缺乏行业经验。坐下，我告诉你广告人该怎么思考。"

接下来的三小时，喻禾盛给江津上了一堂浓缩版的"汽车广告速成课"。从发动机参数如何转化为消费者能理解的卖点，到不同地域市场的文化差异对广告接受度的影响，再到如何平衡创意与商业诉求。

江津记了满满十页笔记，手腕发酸。他偷偷观察喻禾盛的侧脸——总监说话时习惯微微皱眉，讲到关键处会用手指轻敲桌面，反驳别人观点时会先推一下眼镜。这些细微的动作让他整个人鲜活起来，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魔鬼总监"。

"饿了吗？"喻禾盛突然问。

江津这才意识到已经中午十二点半，他的胃适时地发出一声抗议。

喻禾盛嘴角微扬："楼下有家日料，边走边说。"

电梯里，江津拘谨地站在离喻禾盛最远的角落。总监脱了西装外套，只穿一件修身白衬衫，锁骨若隐若现。江津莫名想起大学时女生们热议的"禁欲系帅哥"，大概就是喻禾盛这个样子。

"你昨天发现的档案问题，"喻禾盛盯着电梯数字，"具体是哪些？"

江津回过神来："主要是2019年到2021年期间的美妆类客户预算数据不一致。同一项目在不同文件中的数字相差15%到20%，而且都是实际执行数比合同金额低。"

电梯到达一楼，喻禾盛大步流星地走出去，江津小跑着跟上。

"那些项目是谁负责的？"喻禾盛问。

"文件上签批人是林副总，执行团队是第三组。"

喻禾盛突然停下脚步，江津差点撞上他的后背。

"记住，在公司不要主动提起这个发现。"喻禾盛的声音压得很低，"周一的会议你只管记录，不要多说话。"

日料店狭小的包厢里，江津小心地观察喻禾盛用餐的动作——他用筷子时小指微微翘起，喝味增汤前会轻轻吹三下，吃生鱼片时一定会蘸足量的芥末。这些细节莫名地让人移不开眼。

"你为什么选择广告业？"喻禾盛突然问。

江津差点被芥末呛到："我...喜欢创造能打动人心的东西。大学时看过您为蓝天基金会做的公益广告，那组'看不见的孩子'让我决定入行。"

喻禾盛的眼睛微微睁大："那是五年前的作品了。"

"它在A大广告系教材的经典案例里。"江津鼓起勇气问，"您当时是怎么想到用盲文做视觉元素的？"

喻禾盛的表情柔和了一瞬："因为真正的看不见，不是眼睛失明，而是人们选择视而不见。"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相遇，江津感到一阵微妙的电流窜过脊背。

回到公司后，喻禾盛让江津按照上午的讨论修改报告，自己则去接了个电话。等江津改完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办公室里只剩下他和喻禾盛两人。

"过来。"喻禾盛在办公室里招手。

江津捧着笔记本电脑进去，喻禾盛示意他坐在自己身边。这个距离近得能闻到对方呼吸中的薄荷糖味道。

"这里，数据可视化可以更直观。"喻禾盛的手覆在江津的手上，引导他操作触摸板。那只手温暖干燥，指腹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

江津的耳尖发烫，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机械地跟着喻禾盛的指示调整图表。两人的肩膀偶尔相碰，每一次接触都像有细小火花炸开。

"好了。"喻禾盛终于放开手，"打印两份，一份给周一会议用，一份留档。"

江津如蒙大赦般站起来，膝盖却不小心撞到了桌角。他强忍着没出声，一瘸一拐地走向打印机。

"你没事吧？"喻禾盛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没事！"江津回答得太快，声音都变了调。

打印机的嗡嗡声中，江津摸着自己发烫的耳垂，试图让心跳恢复正常。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因为一个触碰就方寸大乱，像个没谈过恋爱的高中生。

回办公室时，他发现喻禾盛站在窗前，背影在渐暗的天色中显得格外孤独。城市的霓虹灯开始亮起，在他轮廓上镀了一层彩色光边。

"总监，打印好了。"江津轻声说。

喻禾盛转过身，逆光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今天辛苦了，周一早上八点，带着资料直接去地下停车场等我。"

"好的。"江津点头，犹豫了一下又问，"您...不回家吗？"

喻禾盛走回办公桌前，打开电脑："我还有工作。"

江津收拾好东西，走到门口时忍不住回头："总监，谢谢您今天的指导。"

喻禾盛抬起头，镜片反射着蓝光，嘴角却微微上扬："周末愉快，江津。"

地铁上，江津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大学室友群的消息。

【张毅】：@江津 第一天怎么样？魔鬼总监名不虚传吧？

【王哲】：我赌五毛钱他撑不过一周

江津看着消息，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打字回复：

【江津】：刚加完班，总监请我吃了日料

群里立刻炸开了锅，消息一条接一条蹦出来。江津没理会室友们的起哄，点开了相册里偷偷拍下的白板照片——那是喻禾盛的字迹，锋利洒脱，像他本人一样。

回到家，江津洗完澡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他打开电脑，搜索"喻禾盛 采访"，找到一段两年前的视频。

屏幕中的喻禾盛比现在略显青涩，回答问题时习惯性皱眉："...创意不是天马行空，而是戴着镣铐跳舞。客户的需求、市场的数据、消费者的心理，这些都是镣铐。好的创意人知道如何在限制中找出自由..."

江津反复看了三遍，直到眼皮沉重地垂下。半梦半醒间，他仿佛又闻到那股雪松混合咖啡的气息，感受到那只温暖的手覆在自己手上...

手机突然响起，惊得他差点从床上滚下来。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周一记得带名片盒，风驰的人注重礼节。——喻禾盛」

江津盯着屏幕，心跳如鼓。他小心翼翼地把号码保存为"YHS总监"，回复道：

「记住了，谢谢总监提醒。晚安。」

发完又觉得"晚安"太亲密，想撤回却已经显示已读。更让他心跳停滞的是，几秒钟后，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晚安。」

江津把手机按在胸口，感到一种奇异的温暖在体内扩散。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明亮，而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嗯……更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