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七点，江津站在公寓镜子前，第三次调整领带结。他选了最保守的深蓝色条纹领带，搭配浅灰色西装——昨晚他特意查了"陪同上司见客户该怎么穿"，几乎所有答案都建议"比上司低调一个档次"。

手机震动起来，是母亲发来的消息：「第一天跟总监见客户？别紧张，你从小就容易在重要场合前拉肚子，记得先吃片药。」

江津哭笑不得，但还是乖乖吞下一片肠胃药。药片卡在喉咙里，苦得他皱起脸。他最后检查了一遍公文包：笔记本电脑、报告打印件、录音笔、名片盒，还有一包薄荷糖——他记得喻禾盛似乎喜欢这个。

七点四十，江津到达公司地下停车场。空旷的停车场里脚步声回荡，他很快找到了喻禾盛说的那辆黑色奥迪A6，车窗贴着深色膜，看不清里面。

正当他犹豫要不要敲门时，副驾驶车窗无声降下，露出喻禾盛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车。"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带着晨起的沙哑。

江津拉开车门，一股淡淡的皮革混合雪松香氛的气息扑面而来。车内整洁得近乎苛刻，没有任何多余的物品。喻禾盛今天穿了一套深灰色三件套西装，衬衫是极浅的蓝，领带则是近乎黑色的深蓝，整个人像一把出鞘的利剑。

"早、早上好，总监。"江津系上安全带，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高半个调。

喻禾盛递给他一杯咖啡："喝了。风驰的人喜欢早到，我们得提前半小时到。"

咖啡温度刚好，是江津喜欢的拿铁，甜度也恰到好处。他小口啜饮着，偷偷观察喻禾盛开车的姿态——修长的手指松松地搭在方向盘上，腕骨突出，银色袖扣在晨光中闪烁。

"报告最后检查过了？"喻禾盛突然问。

江津差点被咖啡呛到："检查了三遍。数据都更新了，重点突出了二三线城市市场分析和燃油车优势。"

喻禾盛微不可察地点点头："记住，会议上你只负责记录，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插话。风驰的赵总是退伍军人，最讨厌别人打断他。"

车子驶入早高峰车流，江津抓紧时间又看了一遍报告要点。等红灯时，他感觉喻禾盛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头正对上那双镜片后锐利的眼睛。

"领带。"喻禾盛突然伸手过来，江津浑身僵住。那只手轻轻调整了他的领带结，"第一次打？"

江津耳根发烫："很明显吗？"

喻禾盛嘴角微扬："下次我教你。"绿灯亮起，他收回手重新握上方向盘，"吃薄荷糖吗？"

江津瞪大眼睛——这正是他包里准备给喻禾盛的。还没等他回答，喻禾盛已经单手打开扶手箱，取出一盒与他包里一模一样的薄荷糖。

"提神。"喻禾盛倒出两粒，一粒自己含了，一粒递给江津。

糖果在舌尖化开，清凉直冲脑门。江津突然意识到，这是他与喻禾盛第一次分享同一种味道。

风驰汽车总部大楼气势恢宏，大堂中央摆着一辆最新款SUV的实车。前台接待看到喻禾盛，立刻露出职业微笑："喻总监，赵总已经在会议室等您了。"

电梯里，喻禾盛突然转向江津："紧张吗？"

江津诚实地点点头："有点。"

"记住，广告人最重要的不是不犯错，而是犯错后怎么圆回来。"喻禾盛的声音很低，"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看我眼色行事。"

会议室门打开，里面已经坐了七八个人。主位上是个五十多岁的方脸男人，寸头，坐姿笔挺，一看就是军人出身。

"赵总。"喻禾盛上前握手，声音比平时洪亮了几分，"这位是我的助理江津，负责会议记录。"

赵总锐利的目光扫过江津，微微点头："坐吧。小喻，今天可要给我点真东西。"

会议开始后，市场部总监先汇报了上季度销售数据。江津专注地做着笔记，同时观察着喻禾盛的表现——他时而皱眉思考，时而点头附和，完全不像公司里那个冷面总监。

轮到喻禾盛发言时，他站起身，没有用PPT，而是直接走到白板前："赵总，恕我直言，您的新车广告策略有个致命问题——太像宝马了。"

会议室瞬间安静。赵总的脸色沉了下来。

江津的手指僵在键盘上，心跳如擂鼓。喻禾盛这是要当面打客户脸？

"哦？说说看。"赵总的声音里带着危险的意味。

喻禾盛不慌不忙地在白板上画了三个圆圈："宝马卖的是'驾驶乐趣'，奔驰卖的是'尊贵身份'，奥迪卖的是'科技感'。风驰想卖什么？'性价比'？二三线城市的消费者不需要另一个'便宜货'，他们需要的是..."

"面子。"赵总突然接话，身体前倾，"继续说。"

江津偷偷松了口气，手指重新在键盘上飞舞。他注意到喻禾盛在说"面子"时，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自己，像是在确认他是否领会了这个关键点。

喻禾盛展开的提案大胆而新颖——放弃一味强调参数，转而塑造"小城精英"的形象概念。他用江津报告中的数据作为支撑，展示了二三线城市新兴中产的真实生活状态和消费心理。

"这个阶层的消费者正在从'拥有车'向'拥有什么样的车'转变。"喻禾盛的声音充满感染力，"他们买的不只是交通工具，更是一种身份认同。"

赵总的表情越来越亮，最后甚至拍了下桌子："好！这才是我要的见解！"

会议进行到互动环节时，一个意外发生了。市场部副总监李峰——一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突然提出质疑："喻总监的数据很精彩，但新能源车在一线城市的增长不容忽视。风驰如果完全放弃这块蛋糕，会不会..."

"新能源当然重要。"喻禾盛从容回应，"但风驰的核心优势在燃油车，现阶段应该聚焦优势战场，而不是分散资源。"

李峰推了推眼镜："可据我所知，贵公司为蓝天汽车做的新能源 campaign 非常成功。为什么对风驰就建议保守策略？莫非是...有所保留？"

会议室气氛骤然紧张。江津看到赵总皱起眉头，这是个危险的信号——客户最忌讳广告公司厚此薄彼。

喻禾盛面色不变，但江津注意到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叩了两下——这是他们昨天讨论报告时他思考的习惯动作。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江津的电脑屏幕上跳出一条微信消息，是喻禾盛发来的：「蓝天案例数据，快。」

江津心跳漏了一拍，迅速调出昨天整理的资料，不动声色地把电脑转向喻禾盛。

"正好，我的助理整理了相关数据。"喻禾盛自然地接过话题，"蓝天的新能源 campaign 成功是因为他们充电网络布局完善，瞄准的是完全不同的客群..."

江津看着喻禾盛流畅地引用自己准备的数据，心里涌起一股奇妙的成就感。更让他惊讶的是，喻禾盛在结尾时特意加了一句："这个分析要归功于江津的深入研究。"

会议结束时，赵总亲自送他们到电梯口，还拍了拍江津的肩膀："年轻人不错，好好跟你们喻总监学。"

回程的车上，江津终于放松下来，这才发现后背的衬衫已经湿透。喻禾盛却显得异常沉默，直到车子驶入高速，才突然开口："刚才为什么帮我？"

江津一愣："您不是发消息..."

"我是问，"喻禾盛的声音很轻，"为什么能立刻找到我要的资料？"

"因为..."江津斟酌着词句，"昨天讨论时您提到过蓝天是风驰的主要竞品，我就多准备了一些对比数据，以防万一。"

喻禾盛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击了两下："你知道李峰为什么针对我吗？"

江津摇头。

"他曾经是盛禾的客户总监，因为挪用项目经费被开除。"喻禾盛冷笑一声，"现在抱上了风驰财务总监的大腿，专门给我使绊子。"

江津恍然大悟："所以他才会知道蓝天项目的细节..."

"今天表现不错。"喻禾盛突然转换话题，语气缓和下来，"晚上有个行业酒会，你跟我一起去。"

江津瞪大眼睛："我？"

"不想去？"

"不！我是说，我很荣幸。"江津连忙说，随即想起一个问题，"需要特别着装吗？"

喻禾盛扫了他一眼："下班回家换套深色西装就行。七点，香格里拉酒店。"

回到公司后，江津立刻成了办公室的焦点。林嘉端着咖啡凑过来："听说你们把风驰的案子拿下了？赵总还夸了你？"

"主要是喻总监的功劳。"江津谦虚地说，心里却忍不住雀跃。

"得了吧，魔鬼总监可从没带实习生去过客户会议。"林嘉压低声音，"你知道他上个助理跟了他三个月才第一次见客户吗？"

江津正想追问，内线电话响了。喻禾盛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进来一下。"

办公室里，喻禾盛正在整理一叠文件："酒会主要是行业交流，不需要太紧张。但有几个重要人物你需要认识..."他递给江津一份名单，"背下来。"

江津接过名单，最上面是几个行业大佬的名字和照片，每个都标注了关键信息和谈话要点。这份资料显然是为他精心准备的。

"谢谢总监。"江津真诚地说。

喻禾盛抬头看他，镜片后的眼睛难得地柔和："私下叫我喻禾盛就行。"

江津的心跳突然加速："这...不合适吧？"

"随你。"喻禾盛又恢复了公事公办的表情，"对了，你发现的那些档案问题...暂时别跟任何人提起。"

江津想问为什么，但喻禾盛已经转身面对电脑，这是谈话结束的信号。

晚上七点，江津站在香格里拉酒店大堂，不停地调整领带。他换了套藏青色西装，喷了一点古龙水，还特意去理发店吹了头发。

"迟到了两分钟。"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江津转身，呼吸为之一窒——喻禾盛穿着一套黑色晚礼服，衬衫雪白，领结一丝不苟，整个人如同从老电影里走出来的绅士。他身上的古龙水气息比白天更明显，混合着一丝威士忌的醇香。

"抱、抱歉。"江津结巴了，"地铁有点挤..."

喻禾盛递给他一个名牌："别紧张，就当是学习。跟紧我，有人问你话就诚实回答，不知道就说不知道。"

酒会在顶楼宴会厅，水晶吊灯下觥筹交错。江津紧跟在喻禾盛身后，看着他游刃有余地周旋于各路大佬之间，谈笑风生，与办公室里那个冷面总监判若两人。

"这位是？"一个银发老者打量着江津。

"我的新助手，江津。"喻禾盛介绍道，"A大高材生，今天刚帮我拿下了风驰的案子。"

江津受宠若惊，没想到喻禾盛会这样介绍自己。更让他惊讶的是，接下来的时间里，喻禾盛有意无意地引导话题，让几位重要人物都与他有了简短交流。

两小时后，江津已经记不清自己握了多少只手，喝了多少杯果汁。喻禾盛似乎终于社交够了，带他走到露台上透气。

夜风拂过发烫的脸颊，江津长舒一口气。从这个高度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灯火，美得令人屏息。

"累了吗？"喻禾盛靠在栏杆上，松了松领结。这个随意的动作让他多了几分慵懒的性感。

"还好。"江津诚实地回答，"就是有点信息过载。"

喻禾盛轻笑一声，递给他一杯香槟："第一次都这样。喝点，放松一下。"

江津小心地抿了一口，气泡在舌尖炸开，甜中带涩。他鼓起勇气问："为什么带我来？"

喻禾盛望着远处的夜景，侧脸在灯光下格外深邃："因为你值得。"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江津胸口发紧。夜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也吹散了两人之间那层若有若无的界限。这一刻，他们不再是总监和实习生，只是两个分享夜景的年轻人。

"下周有个重要任务交给你。"喻禾盛突然说，"美莱化妆品的新品发布会，你来负责前期策划。"

江津的酒杯差点脱手："我？单独负责？"

"我会把关。"喻禾盛转头看他，眼睛在夜色中闪闪发亮，"敢接吗？"

江津直视那双眼睛："敢。"

喻禾盛嘴角微扬，举起酒杯。两只水晶杯在空中轻轻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如同某种承诺的开端。

回程的出租车上，江津因酒精和疲惫而昏昏欲睡。朦胧中，他感觉自己的头靠上了一个坚实的肩膀，雪松的气息温柔地包裹着他。他似乎听到喻禾盛极轻地说了一句："好好睡吧，江津。"

但他太困了，不确定这是真实还是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