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左崇明在大理寺时还交代似乎与钟御史有关呢。”肖衍闻言了然一笑是也并未细问,似是想到什么话调一转提到了钟煜,转头打量了一番常文济。
常文济有着一张娃娃脸,倒叫人看不出他的年龄来,一双圆眸显得其和蔼可亲,胖胖的身材更叫人容易忽视他已是一名正三品御史。话说这常文济与钟煜倒还算是有同窗的情谊呢,两人皆是那年科举案中留下的为数不多的南方士子。
“肖丞相,臣以为若是钟御史真牵涉其中理当按律办事,且更要从严查处,以正御史之名。”
“本相还以为你会为你的同窗求情呢。”
见常文济面上的笑容依旧,眼底平静毫无波澜,肖衍也顿时来了些兴趣,打量着身旁人似笑非笑地问道。
“肖相说笑了,臣身为督察院御史,自当秉承世间公正道德,坚守本心,明律法,求正义。且……”常文济转头对上了肖衍的视线,眼底的坚定不容置疑,“且臣相信淮元,他定不会与人同流合污。”
两人一路聊着,很快便到了刑部。出来迎接的正是季景然,如今是正四品刑部侍郎。
“下官见过肖丞相,见过常御史。”季景然规规矩矩地朝两人行了一礼,嘴角勾起的弧度是一贯的散漫“圣旨一下,便猜二位大人会来此,特于此恭候。”
“季侍郎也该成个家了,老大不小了还没个正形儿。”
季景然一向是个会交际的,在一众官员里混的可谓是风生水起,和谁都聊得开,且入仕不久便被提拔至四品侍郎,算是后生可畏。
常文济可是朝中出了名的“月老”,那些个没成亲的官员见着他都头疼不已。前些日子那统领着金吾卫的小将吉安在见识过常御史的嘴皮功夫后吓得躲在金吾卫军中好几日。如今瞧着季景然那笑的一脸风流的样子又忍不住自己想给人牵红线的心了。
“啊哈哈……再说再说,常御史,正事要紧,咱们进去说……”季景然心道大事不妙,眼珠滴溜溜地转,赶忙甩了个眼神给自家表哥求救,哪知肖衍不偏不倚抱着手一脸看好戏的模样别过了头,自己只好讪讪地笑了笑,岔开了话题。
“怎么回事?圣上怎么会将此案移交督察院?”齐王此刻火气抑制不住地往上窜,桌上的瓷制的茶盏震动与木头碰撞发出“啪啪”的响声。
“王爷,臣今日早朝时便禀明左崇明私吞盐税一案,并提出钟煜恐有包庇之嫌,圣上未即时下令,而是在早朝后再做此决定,想必是经深思熟虑的。王爷,您得早做打算,恐怕是拖不得那么久了。”
来人一身玄色斗篷,宽大的帽子遮掩住了大半张脸,一抬头赫然是大理寺卿陆同光。
“如今这京中的流言想必你也听到了,本王已命人散步了些更有意思的,不日便会全京皆知。”
齐王在听过陆同光的话后也冷静了下来,来回得在屋中踱着步,垂下的眼眸掩住了复杂的神色。如今再去追究已是无用,便是他顾宴辰知道了也耐不得自己何,倒不如好好打算打算将来之事。
“三日后便是肖衍的大婚之日,他送了本王如此一个大礼,本王定会回他一个。”
“是,那俞暝该如何处置?臣以为他还是忠心于您的。”陆同光有些摸不准,试探地看了一眼正背过身的齐王,毕竟俞暝曾暗地里给自己送了不少东西,不过是让他为自己打探一下,美言几句。
“他?呵!”齐王冷笑道,回头冷冷地瞟向了望着自己的陆同光,“就算是没用的棋子也该发挥掉他最后一点价值。”
陆同光感受到面前尖锐的目光赶忙低下头,那声音虽一如往日的平静却犹让他觉得如坠冰窖,在盛夏中打了个冷颤。
清衡院内,还有三日便要成亲的某人正倚在窗边,看着南华传来的消息,随后便任由火苗吞噬了它。
纸上写着已按吩咐动手,不出一周便可进行下一步。
话说自俞瑶曦与肖衍的流言传的满京城皆知,俞暝也是将她叫过去好几次,皆是狠狠训诫了一番,到底是婚期在即不敢动手处罚,只好让她闭门思过。据斓馨打探回来的消息说俞暝近日已被弹劾了数次,因着那日下聘与近日流言,有些国子监的同僚们也在背后悄悄议论着,而齐王近日也没有理会俞暝的意思,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感到十分憋闷,不过到底还是在官场浸淫了这些年,俞暝也还算沉得住气。
而这流言似乎还没要停的架势,倒是愈演愈烈,近日更是有些许人开始怀疑肖衍这个丞相之位的由来,更有甚者开始打探肖府的陈年旧事。奇怪的是,肖衍那头没有任何要制止的举动,大有一种隔岸观火的意思。
难得的夏夜无风,漆黑的夜空中点点星光更觉显眼,斓曦婷打量着自己白日新涂的丹寇,少许几瓣凤仙花染得的颜色虽不深,在黑夜中却也显得十分醒目。
流言传到如今这般地步想来章蕴柔应也是没有预料到的,从她一个出嫁在即的女子身上扯到了当朝身份尊贵的丞相身上,若自己猜的不错想必不日那人就要顺势提出孝文帝的皇位坐的名不正言不顺了。且自上次齐王给了春玉楼令牌后,南华听自己的一直未出手,如今的流言一出,齐王必定认为是春玉楼干的。
烛火晃动下少女眉头紧锁,一向明澈的眼底似是蒙上了一团水雾。这事儿进行得太过顺利了,自市井传出的流言怎的不到两日就传的如此迅速,还惊动了督察院进言弹劾,就好像有人暗暗地加快了这出戏的进度。
与此同时常府中,常文济还在书桌前翻看着左崇明的供词。虽然他如今已是左副都御史,但府邸中还是他当年刚入仕时的陈设布置,虽简朴却不失大方雅致。
“老爷,歇一歇吧,仔细伤眼睛。”杨姨娘端着一碗百合绿豆粥走了进来,双眸如春风拂过般轻柔动人,虽不明艳但也称得上小家碧玉。
“婉意。”
常文济拉住了杨姨娘刚放下碗的手,抬头望向了她,眼中情绪晦暗不明。
“老爷放心,筱云我已哄睡下了。”杨姨娘柔声开口,并未多问。
常筱云是常文济唯一的嫡子,三年前常文济的原配夫人因难产离世,府中原只有常夫人与杨姨娘两人,便把常筱云托付给了杨姨娘。
“这个月的俸禄发了,你去添置些衣裳首饰吧。三日后肖丞相大婚,你陪我去吧。”常文济看着眼前人洗的有些褶皱的衣裳,心底有些愧疚和讶异,他从未短缺过府里的银两。
杨姨娘怔愣了一瞬,才缓缓点了点头:“好。”
“婉意,我是真的害怕淮元这次能否平安无事。”淮元是钟煜的字。
常文济从书架旁的一个不大起眼却精致的小匣子里拿出了一摞信,日期上的数字从昭定一年至昭定三年,最后戛然而止在了昭定五年,正是孝文帝登基的第五年,可如今已是昭定十一年。
杨姨娘鲜少看到如此焦虑的常文济,老爷与钟煜的事多多少少自己也知道些,又低头看了眼桌面上的供词,便将事情猜了个七八分。
“老爷,钟刺史为人正直不屈,定不会与那些人同流合污。”杨姨娘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劝慰。
“他当然不会。”常文济的眼眸中映出了跳动的烛火与书信,那沓纸仿佛正在被火苗吞噬却毫发无损,而被火灼伤的却是那双期待的眼,“五年前,他找我一起上书谏言为当年科举案中被冤的候侍郎等人翻案。我没有答应,他还特地跑到府里与我吵了一通,甩袖而去,自此再不与我联系。”
“老爷定是有自己的打算,才没有答应钟刺史。何况当年局势不稳定,圣上方才勉强坐稳皇位开始亲政,老爷若是贸然开口只怕是......”
“是啊,他又如何能不知,当年都是从刑部大牢里走出来的人,怎能不知其中的利害。”
晃眼昏暗的烛光一如五年前那般燃烧着......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常文济,你还记得当初我们读到的这句话嘛?”
钟煜的眼睛布满了红血丝,盈盈泛着泪光的眼底是失望,还有近乎祈求的期待。
“我没忘,只是淮元,你这一纸谏言递上去与你双手捧上你的头颅没什么两样。”常文济同样的神情激动,毫无往日和蔼的模样,死死地盯着钟煜,好似生怕他下一秒就会去敲登闻鼓。
“那又怎样!”
“你会死!”
“我不在意!”
“那候侍郎才算是白死了!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查到最后甘愿认罪?因为若是他不认罪,那死的便是你我!”
常文济近乎歇斯底里的怒吼,而后转过了身,似是不忍再看钟煜执着的脸。
呼啸的寒风吹开了有些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声音,粒粒白雪飘入屋内落地成水。
常文济背对着敞开的门,就好似两条截然相反的路摆在了钟煜面前。
刺骨的北风没有给常文济带来丝毫寒意可与其一同被裹挟而来的声音却比冻人的冰锥更刺骨:“殊途终不可能同归。你说的缓缓图之我等得起可时间等不起,等到世人淡忘的那一日,那便彻底没办法了。既如此,下官便祝常大人往后官运畅通,安康顺遂。”
也不知是那一晚的风雪太大,大到让他分不清身后的钟煜是何时踏出屋子的;还是那一夜的烛火燃的太久,久到他回眸转身门外依然是猖狂的风雪叫嚣。
第二日,钟煜依然呈上了那本折子,宋太后大怒,几近要叫他血溅当场,是礼部,吏部等好几位大臣求情方才捡回一条命,被贬至地方,直至今年方被擢升为刺史。
那一日,常文济没有求情,亦没有丝毫动容。只有当自己成为执棋者时,方能操纵局势,成全夙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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