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的新模块上线那天，林舟特意去了趟医院。不是老王催的，是他自己想去。倒不是担心代码出问题——上线前他熬了两个通宵做压力测试，把能想到的bug全堵死了——就是莫名觉得，该去跟江翊说一声。上午十点的医院，人潮涌动。林舟避开拥挤的门诊大厅，绕到急诊楼后面的小花园，打算等江翊查完房再去找他。花园里种着几棵桂花树，金桂开得正盛，空气里飘着甜丝丝的香，冲淡了不少消毒水味。他找了张长椅坐下，刚拿出手机想给江翊发个消息，就看见不远处的石板路上，江翊正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说话。那女医生林舟有点印象，上次系统崩溃时见过，好像是急诊科的副主任，叫苏晴。她笑得眉眼弯弯，手里拿着个保温杯，时不时抬头看江翊一眼，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江翊站在她对面，背挺得很直，虽然表情还是淡淡的，却没像对别人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林舟的手指悬在屏幕上，突然不想发消息了。他看着那两人站在桂花树下说话，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们身上，画面和谐得像一幅精心构图的画。苏晴说了句什么，江翊的嘴角似乎弯了一下，虽然很淡，却足够让林舟看清。原来他也会对别人笑啊。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林舟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有点酸，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闷。他低下头，假装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明明在走，却觉得过得格外慢。“林工程师？”一个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点惊讶。林舟猛地抬头，苏晴正站在他面前，手里还拿着那个保温杯，脸上带着友好的笑：“你怎么在这儿？来找江医生？”“嗯……”林舟站起身，有点不自然地笑了笑，“过来看看系统运行情况。”江翊也走了过来，视线落在他身上，没说话，眼神却比刚才和苏晴说话时冷了几分。“‘风神’又出问题了？”他问，语气听不出情绪。“没有，运行很稳定。”林舟连忙解释，“就是……新模块上线了，过来跟您说一声。”“嗯。”江翊点点头，“知道了。”气氛有点尴尬。苏晴看了看林舟，又看了看江翊，笑着打圆场：“江医生，我先去忙了，下午的会诊别忘了。”“嗯。”江翊应了一声。苏晴走后，花园里只剩下他和江翊两个人。桂花的香味好像更浓了，浓得有点让人喘不过气。“那个……新模块我加了日志追踪，有问题会实时报警。”林舟没话找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壳。“知道了。”江翊的视线落在他手里的手机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还有事？”“没……没事了。”林舟被他问得一愣，心里那点莫名的情绪又涌了上来，“我就是过来……说一声。”说完他就后悔了。这话听着像在邀功，又像在刻意刷存在感，显得特别多余。江翊看着他，沉默了几秒，突然说：“一起去喝杯咖啡？”林舟愣住了，怀疑自己听错了：“啊？”“医院对面有家咖啡馆，味道还行。”江翊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起去取个药”，“你不是要汇报系统情况吗？边喝边说。”林舟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刚才那点酸涩和烦闷瞬间被一种说不清的雀跃取代。他点点头，声音有点发紧：“好。”***医院对面的咖啡馆不大，装修得很简约。江翊径直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林舟在他对面拉开椅子。“喝什么？”江翊拿起菜单。“随便……美式吧。”林舟没看菜单，视线落在窗外，医院的大门进进出出，像个永不停歇的机器。江翊没再问，起身去点单。林舟看着他的背影，他穿着件浅灰色的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很细，却有种莫名的力量感。刚才和苏晴站在一起的画面又冒出来，他赶紧摇摇头，把那点不舒服压下去。很快，江翊端着两杯咖啡回来，放在桌上。黑色的美式，冒着热气，香气醇厚。“系统运行数据怎么样？”江翊拿起自己的杯子，抿了一口。林舟这才回过神，拿出手机调出后台数据：“很稳定，新模块触发了三次预警，都是真阳性，抢救室反馈说比以前快了至少两分钟。”“嗯。”江翊点点头，似乎很满意，“你做得不错。”被他夸奖，林舟的心里有点甜，像喝了口加了糖的咖啡：“应该的。”他拿起自己的杯子，想喝一口，手却突然顿了一下——他记得江翊喝咖啡好像不加糖，也不加奶，上次在便利店买的就是黑咖啡。“你不喜欢喝美式？”江翊注意到他的动作。“没有，挺喜欢的。”林舟赶紧端起杯子，刚送到嘴边，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公司的紧急电话，测试组发现“风神”的支付模块有个潜在漏洞，需要他立刻远程处理。林舟心里一紧，手忙脚乱地接电话，身体前倾时，手肘不小心撞到了桌上的咖啡杯。“哐当——”杯子倒了，黑色的咖啡液瞬间泼了出来，大半都溅在了江翊的衬衫袖口上，深色的污渍迅速晕开，像一朵突兀的墨花。时间仿佛静止了。林舟的大脑一片空白，手里还举着手机，听筒里传来同事焦急的声音，他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他看着江翊袖口上的污渍，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了，慌得厉害。“对……对不起！”他猛地挂断电话，手忙脚乱地去掏纸巾，“我不是故意的！我帮你擦擦！”他抽出纸巾，几乎是扑过去想帮江翊擦袖口，手指刚碰到那片湿热的污渍，就被江翊抓住了手腕。江翊的力道不大，却很稳。他的指尖很凉，透过薄薄的纸巾，依然能感觉到那份凉意。“没事。”江翊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不用擦。”“可是……”林舟急得脸都红了，眼眶有点发热，“你的衬衫……”“一件衬衫而已。”江翊松开他的手，拿起桌上的纸巾，自己慢条斯理地擦着袖口，“你先处理工作。”林舟看着他低头擦污渍的样子，心里更慌了。他知道江翊爱干净，白大褂永远一丝不苟，连病历本上的字都写得整整齐齐，现在被自己泼了一身咖啡……“我……我赔你一件新的吧！”他脱口而出，声音带着点哽咽。江翊擦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头看他。他的眼神很沉，像深不见底的湖，里面映着林舟慌乱的脸。“林舟。”他叫了他的名字，语气很认真，“我说了，没事。”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林舟看着他，心里的慌乱慢慢平息了些，却又涌上一股强烈的挫败感——他怎么总是这么冒失？“先接电话。”江翊指了指他手里的手机。林舟这才想起公司的事，连忙深吸一口气，重新拨通了电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喂，刚才不好意思，我现在处理……”他一边听同事说情况，一边打开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江翊就坐在他对面，安静地喝着剩下的半杯咖啡，好像袖口上的污渍根本不存在。但林舟能感觉到，气氛还是变了。刚才那点微妙的融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默的尴尬。他的心跳得很快，敲代码的手指都有点抖。处理完漏洞，已经过去半个小时。林舟合上电脑，抬头看见江翊正看着窗外，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有些模糊。“那个……”林舟犹豫了半天，还是开口，“衬衫多少钱？我转给你。”江翊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突然说：“不用转钱。”林舟愣了一下：“那……”“下次系统更新，提前三天告诉我。”江翊的嘴角似乎弯了一下，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调侃，“别再像这次一样，临时加模块，差点把医院的系统搞崩。”林舟的脸瞬间红了。他知道江翊是在开玩笑，却还是觉得不好意思，挠了挠头：“不会了，肯定提前说。”江翊没再说什么，起身拿起外套：“走吧，我该回去了。”林舟连忙站起来，跟在他身后。走到咖啡馆门口，江翊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你刚才……是不是在生闷气？”他问，眼神里带着点探究。林舟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否认，却对上江翊那双好像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低下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没有……”江翊看着他泛红的耳朵，没再追问，只是说：“苏医生是我师妹，我们只是在说工作。”林舟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惊讶。江翊看着他这副样子，嘴角的笑意更明显了些：“走了。” 说完，他转身走进了医院大门，浅灰色的衬衫袖口上，那片咖啡渍依然清晰可见，却奇异地没有破坏整体的整洁。林舟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软。他居然……解释了。阳光洒在身上，暖融融的。林舟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突然觉得，刚才那杯泼出去的咖啡，好像也没那么糟糕。至少，它让自己知道了，这个冷冰冰的医生，好像也不是对谁都冷冰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