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狐惑宫闱：镜中重影

心口的撕裂感还没褪尽，惊棠睁开眼时，正站在雕梁画栋的长廊里。

绛红色的宫装曳地，金步摇的珍珠垂在颊边，触感冰凉。他低头，看见自己的手好好地垂在身侧，指尖没有血，胸口也没有破洞——这里是副本刚开启的地方，是他还没被白狐盯上的时刻。

“惊棠？发什么愣？”沈砚秋的声音从身边传来，藏青色的官袍在廊柱投下的阴影里，显得格外清晰。他的眉头微蹙，手里攥着那把短刀，“苏晴说李婕妤死得蹊跷，我们得去看看。”

惊棠猛地转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眼前的沈砚秋是真的。眼神锐利，带着查案的专注，鬓角没有后来那抹仓皇的汗。可惊棠清楚地记得，就在不久前（对他而言），这双手还曾徒劳地按住他流血的胸口，声音发颤地喊他的名字。

——他回到了过去。

这条时间线上，李婕妤刚死，户部尚书的案子还压在卷宗里，白狐的影子只在雪球的嘴里闪过，而沈砚秋他们，还不知道未来会有怎样的血腥。

“怎么了？”沈砚秋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伸手想碰他的额头，指尖快要触到时，又顿住，转而落在他的手腕上，轻轻捏了捏，“脸色很难看，不舒服？”

温热的触感传来，惊棠的身体僵了僵，下意识想躲，却又忍住了。这条时间线上的沈砚秋是干净的，还没沾过他的血，还没见过他被掏心的模样。

“没事。”他抽回手，金步摇的流苏扫过沈砚秋的手背，带着点痒，“可能有点冷。”

沈砚秋没再追问，只是道：“那快点走，去李婕妤的寝宫看看有没有线索。”

惊棠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喉咙发紧。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们会在李婕妤的枕头下找到一缕白色的狐毛，会在窗台上发现带血的爪印，会听宫女说“娘娘死前总梦见过世的母亲”。然后，在他独自回寝殿的路上，白狐会变成雪球的样子，用利爪撕开他的胸膛。

而此刻走在他身边的沈砚秋，对此一无所知。

转过回廊时，惊棠瞥见角落里立着一面铜镜，是宫女们整理妆容用的。他脚步一顿，借口整理裙摆落后几步，快步走到镜前。

镜面擦得锃亮，映出他自己苍白的脸，眼尾的绯红被冷汗冲淡了些。他深吸一口气，指尖轻轻按在冰凉的镜面上——

“啪。”

镜中他的指尖位置，突然多出一道指节泛白的手，正死死攥着什么东西。

惊棠的呼吸瞬间屏住。

下一秒，镜中浮现出沈砚秋的脸。不是身边这个，是“未来”的他。鬓角沾着汗，眼底布满红血丝，手里攥着一缕白色的狐毛，正是他们待会儿要在李婕妤寝宫找到的那缕。

“惊棠？”镜中的沈砚秋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疲惫，“你在哪？”

“我在……”惊棠的声音抖得厉害，他飞快瞥了眼远处的沈砚秋，对方正回头看他，他急忙压低声音，“我在你前面，刚进副本的时候。”

镜中的沈砚秋瞳孔骤缩，猛地凑近镜面，鼻尖几乎贴上玻璃：“你回去了？回到你死前？”

“嗯。”惊棠点头，指尖用力抵住镜面，“我看见你了，就在我身边。你们……找到狐毛了吗？”

“找到了。”镜中的沈砚秋声音发沉，“还有你的……血迹。在你回寝殿的路上，我们找到了带血的地砖。”

惊棠的指尖一颤，胸口的钝痛仿佛又回来了。他看见镜中的沈砚秋喉结滚动，像是在强忍什么，手里的狐毛被攥得变了形。

“听着，”惊棠咬着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白狐会变成亲近的人，它盯上我是因为……”他顿了顿，耳尖发烫，却还是说了出来，“它知道你护着我。你们找到的狐毛，是它故意留下的，用来引你们去查李婕妤的母亲，分散注意力。”

镜中的沈砚秋猛地抬头：“那它真正的目标是？”

“我不知道。”惊棠摇头，“但它杀我之前，说了句‘先收点利息’。利息……它可能在等更大的目标，比如皇上，或者……”

他没说完，镜中的沈砚秋已经明白了：“或者，等我们因为你的死乱了阵脚。”

“对。”惊棠的视线扫过远处正朝他走来的沈砚秋，急忙道，“我身边的你快过来了，不能让他知道镜子的事，更不能让白狐察觉。你们查案时注意宫女的发髻，我死前看见那只狐狸变的雪球，耳后有撮灰毛，跟某个宫女的发髻上沾的灰一模一样。”

“我记住了。”镜中的沈砚秋点头，眼神锐利如刀，“你自己小心，别再一个人走。”

“我知道。”惊棠笑了笑，眼底却发涩，“你也……别太急。”

脚步声越来越近，是身边的沈砚秋过来了。惊棠最后看了眼镜中，镜中的沈砚秋正看着他，眼神复杂，像是有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个无声的口型：“等你。”

镜面恢复平静的前一秒，惊棠看见镜中的沈砚秋转身，将那缕狐毛小心翼翼地收进袖中，动作轻柔得不像在拿证物，倒像在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怎么在这儿耽搁了？”身边的沈砚秋停在他身后，目光落在镜面上，“看什么呢？”

惊棠转过身，金步摇的流苏晃了晃，遮住眼底的红：“看你。”

沈砚秋愣了一下，耳尖微热：“胡闹。走了。”

他转身往李婕妤的寝宫走，惊棠跟在后面，隔着半步的距离。阳光透过廊檐的缝隙照下来，在两人之间投下斑驳的影，像一道看不见的屏障。

惊棠看着他的背影，握紧了袖中的短刀。他知道未来有多血腥，知道白狐的利爪有多锋利，知道镜中的沈砚秋正带着他的血迹追查线索。

但他不怕。

因为镜子那头，有个人在等他。

而这一次，他不会再让自己，成为对方心口的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