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狐惑宫闱：镜裂双时

镜中的沈砚秋指尖还抵在镜面上，口型清晰得像刻在冰上：“它在试探。”

惊棠的心猛地一揪。试探？是试探镜子的用处，还是试探他们的反应？他飞快地瞥了眼紧闭的房门，门板上隐约映出一团白影，像块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压着人心。

“这边也有。”惊棠对着镜面无声地说，指尖在镜沿划出一道颤巍巍的弧线，指向门口的方向。他看见镜中的沈砚秋眉峰骤然绷紧，握着狐毛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那边的沈砚秋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狐狸是在双线布局，两边的它都在靠近能照见人影的物件，像在嗅探某种隐秘的通道。

“别开门。”镜中的沈砚秋突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要被镜面吞掉，“我让板墨去御花园引开它，你待在寝殿，别靠近任何反光的东西。”

惊棠点头，刚要应声，就听见门外传来细碎的抓挠声，像有人在用指甲刮擦门板。苏晴吓得往他身后缩了缩，托盘上的瓷碗“当啷”响了一声。

镜面里的景象突然晃了晃，像是水波被搅乱。惊棠看见镜中的沈砚秋猛地转身，手里的短刀“噌”地出鞘，寒光闪过的瞬间，镜面上映出一道白影从偏殿的穿衣镜后窜出——那边的狐狸动手了。

“砰！”

门板被狠狠撞了一下，惊棠踉跄着后退半步，正好撞在梳妆台的棱角上。他眼睁睁看着镜中的沈砚秋挥刀劈向白影，却被那团白物灵巧地避开，刀刃劈在穿衣镜上，震出蛛网般的裂纹。

镜面里的景象跟着碎了，沈砚秋的脸被裂纹割成数块，只剩一双眼睛还在紧紧盯着他，口型急促：“守好自己！”

“咔嚓。”

这边的铜镜突然也裂开一道细纹，从镜角蔓延到中央，像条突然活过来的蛇。惊棠伸手去捂镜面，指尖触到的却是一片滚烫——这是狐狸在另一边震碎镜子时，透过某种隐秘的联系传来的灼痛。

门外的抓挠声停了。

惊棠屏住呼吸，侧耳细听。过了片刻，传来一个怯生生的童音，像极了朵朵的声音：“惊棠姐姐，我找到雪球了，你开门看看呀。”

苏晴刚要应声，被惊棠一把按住手腕。他盯着门板上的白影，那团影子不知何时变成了小小的一团，像个抱着狐狸的孩童。

“别应。”惊棠低声道，声音发涩，“是它变的。”

镜中的裂纹还在蔓延，沈砚秋的身影已经模糊不清，只剩一道藏青色的袍角在晃动，像是在缠斗。惊棠的心悬在嗓子眼，他知道那边的沈砚秋正试图逼退狐狸，为的是让这边的它听到动静后转移注意力。

果然，门外的童音渐渐消失了，那团白影慢慢拉长，顺着门缝滑了出去，像滴在宣纸上的墨，晕开一道浅痕。

“走了？”苏晴颤声问。

惊棠没回答，只是死死盯着铜镜。裂纹里的沈砚秋身影越来越淡，最后只剩下一片灰蒙蒙的光。他知道，那边的狐狸被引走了，可镜子的裂纹却不会消失——这是个警告，是狐狸在宣告它已经摸到了门。

“我们得把镜子藏起来。”惊棠突然说，转身看向苏晴，“找块布，把它盖起来，越厚越好。”

苏晴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慌忙从妆奁里扯出块绣着缠枝莲的锦缎。两人合力将锦缎蒙在铜镜上，再用发带死死系住，直到镜面被裹得密不透风，连一丝光亮都漏不出来，惊棠才松了口气。

黑暗里，他仿佛还能听见镜中沈砚秋的声音，那句“守好自己”像颗石子投进心湖，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他靠在梳妆台边，指尖摸着袖中藏着的半块碎镜——那是昨夜从自己寝殿的梳妆台上抠下来的，本想留着万一铜镜被毁掉时用，现在看来，这碎镜也成了烫手山芋。

不能再用任何镜子了。哪怕是一滴水、一块亮瓦，都可能成为狐狸窥探的眼睛。

另一边的偏殿里，沈砚秋挥刀劈开最后一道白影，看着那团白毛窜出窗户，消失在御花园的方向。板墨的呼喝声从假山后传来，显然是按计划在引开狐狸。

他收刀入鞘，转身看向那面布满裂纹的穿衣镜。镜中的自己脸色铁青，藏青色的袍角沾着些尘土，眼底的红血丝比刚才更重了。

裂纹深处，再没有惊棠的影子。

沈砚秋走过去，用刀鞘将镜面彻底敲碎，玻璃碴子溅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管伽宫走进来，看着满地碎镜，罗盘的指针终于不再乱颤。

“碎了也好。”管伽宫的声音带着点叹息，“这镜子聚阴，留着本就不是好事。”

沈砚秋没说话，只是弯腰捡起一块最大的镜片，用布裹好塞进怀里。他知道，这镜片不能留，却又忍不住想留着——万一呢？万一还有需要联系的时候。

但他更清楚，不能再冒险了。刚才狐狸震碎镜子的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某种跨时空的震颤，像有无数双眼睛正从别的地方望过来。

“去查所有带镜面的物件，”沈砚秋对管伽宫说，声音冷得像淬了冰，“铜镜、水盆、琉璃盏，全部收起来，或者……毁掉。”

管伽宫挑眉：“你想断了它的念想？”

“不止。”沈砚秋抬头望向窗外，阳光穿过云层落在假山上，折射出一点刺眼的光。他想起镜中惊棠的脸，想起那道骤然裂开的纹路，“我要让它知道，这条路走不通。”

无论是哪条时间线的狐狸，都别想借着镜子勾连。

他攥紧了怀里的碎镜布包，指尖被棱角硌得生疼。

惊棠还在等他。

这一次，他不仅要护好惊棠，还要护好这道不能被触碰的界限。

毕竟，两个时间线的风，本就不该吹到对方的屋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