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销社?临时工?管饭?还有粮票工钱?
这几个词像惊雷一样在王一博死寂的心湖里炸开!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了他!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不,是抓住了从悬崖垂下的缆绳!
他激动得浑身都在发抖,嘴唇剧烈地哆嗦着,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气音。
他猛地用力点头,点得又快又急,生怕汪季军反悔,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绝境逢生般璀璨的光芒!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混着脸上的污垢,冲刷出两道狼狈却明亮的痕迹。
汪季军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也不是滋味。他拍了拍王一博瘦削的肩膀,隔着那破棉絮都能感觉到骨头的硌手:“成了,别哭鼻子了!跟我来!”
汪季军办事果然利索。他带着王一博,七拐八绕地来到附近一条相对僻静的胡同深处。
推开一扇不起眼的、油漆斑驳的朱漆木门,里面是一个小小的四合院,但显然早已不是住家户,院子里堆满了各种杂物和废弃的箩筐。
汪季军熟门熟路地领着王一博穿过院子,来到最里面一排低矮的、像是过去仆役住的平房前。
“老孙头!”汪季军朝着一间亮着灯的房间喊了一声。一个穿着深蓝色工装棉袄、戴着旧毡帽、满脸褶子的干瘦老头掀开厚厚的棉门帘探出头来,手里还夹着半截劣质香烟,烟雾缭绕。
“呦,小汪?咋有空跑我这旮旯来了?”老孙头眯着眼,声音沙哑。
“给您送个劳力!”汪季军笑着把局促不安、浑身脏污的王一博往前推了半步,“这小子,叫…对了,你叫啥名?”他这才想起还没问名字。
“王…王一博。”王一博的声音嘶哑干涩。
“对,王一博。”汪季军继续对老孙头说,“别看他瘦,力气不小,人也实在。刚帮我搬了个大柜子,挺靠谱。您这儿仓库不是总抱怨卸车人手不够吗?让他试试?工钱粮票按规矩来,管两顿饱饭就成!”
老孙头上下打量着王一博,那眼神像在打量一件旧家具。目光扫过他破烂的衣着、溃烂的双脚和污黑的脸,眉头皱了起来,显然不太满意:“这…小汪啊,不是我不给你面子。你看他这…身子骨能行吗?别搬两下就散架了!再说这卫生…”
“嗨!老孙头,人不可貌相!”汪季军打断他,递过去一根好烟,压低声音,“这小子是外地来的,落了难,怪可怜的。您就当积德行善,给个机会试试?力气活,我看他能顶!卫生…让他收拾干净不就行了?您仓库后面那间堆杂物的隔间,不还空着吗?让他先凑合住着,省得您再找地方。
汪季军的面子和那根好烟显然起了作用。老孙头咂咂嘴,抽了口烟,又看了看王一博那双虽然疲惫却异常执拗的眼睛,最终勉强点了点头:“行吧,看在你的面子上。不过丑话说前头,试用三天!干不了重活,手脚不干净,立马走人!工钱一天算五毛,管早晚两顿,粮票按临时工标准给。住…就你说的那隔间,自己收拾,没炕没炉子,就一空屋子,冻着了别怨我!”
“谢谢孙大爷!谢谢汪哥!”王一博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深深地、几乎要弯下腰去鞠躬!他没想到,真的能成!管饭!有地方住!还有工钱!
汪季军摆摆手:“甭客气!好好干,别给我丢脸就成!”他又转向老孙头,“老孙头,人我可交给你了。他这脚…有伤,您看能不能给弄点热水和干净布条啥的,让他收拾收拾,别耽误干活。”
老孙头不耐烦地挥挥手:“知道了知道了!事儿真多!小子,跟我来!”
老孙头说的“隔间”,是仓库后面一个极其狭小的、紧贴着后墙搭建出来的杂物棚。低矮、阴暗,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
推开门,一股浓重的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里面堆满了废弃的破箩筐、烂麻袋和一些锈迹斑斑的废旧零件,几乎无处下脚。地面是冰冷的泥土地面,墙角结着白霜。
“就这儿!自己收拾!弄干净点!”老孙头丢下这句话和一个豁了口的破搪瓷盆、半块黑黢黢的肥皂、几条看不出本色的破布,就背着手走了。
王一博站在这个狭小、冰冷、肮脏的空间里,环顾四周。这里甚至比天桥底下更破败、更憋闷。然而,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踏实感和安全感却瞬间充盈了他的胸腔!这里没有呼啸的寒风!没有驱赶他的哨兵和路人!没有争抢地盘的乞丐!这里是属于他的!一个可以遮风挡雨、不用时刻提心吊胆的角落!
巨大的喜悦和一种近乎虔诚的感激冲击着他。他顾不上脚上的剧痛,立刻行动起来。像一只终于找到巢穴的鸟儿,充满了无穷的干劲。
他忍着脚痛,先将那些沉重的破箩筐和烂麻袋一件件拖出去,堆在墙角。又找来一把破扫帚,忍着扬起的漫天灰尘,将地面和角落的蜘蛛网、陈年积垢一点一点清扫干净。
冰冷刺骨的地下水倒进破盆里,他咬着牙,用那半块粗糙的黑肥皂,一遍遍搓洗着那几条破布,直到水变得像墨汁一样黑,才勉强拧干,开始用力擦拭地面和墙壁上厚厚的污渍。
汗水混合着灰尘,在他脸上、脖子上冲刷出一道道泥沟。脚上的伤口因为用力而再次崩裂,脓血渗透了破布,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暗红的脚印,钻心的疼痛让他眉头紧锁,脸色煞白。但他没有停。
一种强烈的、想要抓住这来之不易的“家”的念头支撑着他。不知过了多久,这个小隔间终于焕然一新。
地面虽然还是泥地,但被擦得露出了本色。墙壁上的污垢被刮掉,露出了斑驳的土坯。角落里清理出一块相对干净平整的地方,铺上了他捡来的、相对厚实些的硬纸板。那个豁口的破盆成了他的脸盆兼水杯。
最重要的,是那个装着书本的包袱,被他小心翼翼地放在纸板铺成的“床铺”最里面,用一块相对干净的破布盖好。
老孙头中间过来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只是丢下一句:“收拾完了去前院仓库,有车来了,卸货去!”
王一博顾不上疲惫和脚痛,立刻应声:“哎!这就去!”
当他拖着依旧剧痛却因为有了希望而似乎轻快了些的脚步,一瘸一拐地走向前院仓库时,夕阳的余晖正穿过仓库高大的窗户,在堆积如山的货物上投下长长的、温暖的光影。
仓库里弥漫着新到的布匹的棉絮味、煤油的刺鼻味、以及各种日用品混杂的气息。一辆装满沉重麻袋的卡车停在仓库门口。几个穿着工装的汉子正骂骂咧咧地往下卸。
“来新人了?就你?”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看着瘦骨嶙峋的王一博,怀疑地挑了挑眉,“行不行啊小子?这一袋可一百多斤!”
王一博没说话。他默默地走到车尾,学着别人的样子,微微弓腰,将肩膀凑到一袋粮食下面。
当那沉重的、带着泥土和粮食特有气息的麻袋压上他瘦削肩膀的瞬间,巨大的重量让他膝盖一软,差点跪倒!肩膀被粗糙的麻袋磨得生疼!脚上的伤口更是发出尖锐的抗议!
他咬紧牙关,额上青筋暴起,硬是凭借着那股从骨子里榨出来的狠劲和韧性,稳住了身体!他低吼一声,腰腿同时发力,扛着那袋几乎是他体重两倍的粮食,一步一步,虽然踉跄,却异常坚定地朝着仓库里指定的位置走去!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汗水和意志的印记!
仓库里的工人们都停下了动作,惊讶地看着这个新来的、瘦得像竹竿一样的小子。看着他被压得佝偻却不肯倒下的背影,看着他每一步都走得艰难却无比执着。
汪季军不知何时也来到了仓库门口,抱着胳膊,斜倚在门框上,看着王一博扛粮的身影。夕阳的金辉勾勒着少年单薄却挺直的脊梁,汗水顺着他脏污的脖颈流下,在布满灰尘的脸上冲出新的沟壑。
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在沉重的负担下,依旧燃烧着一种令人动容的、不肯熄灭的火焰——那是求生的欲望,是对来之不易机会的珍视,更是深埋在心底、尚未磨灭的执念。
汪季军的嘴角,慢慢勾起了一丝欣赏的、带着点复杂意味的弧度。这小子,有点意思。他掏出烟盒,弹出一根,点上,袅袅青烟模糊了他若有所思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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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