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是肺出了毛病,不知道是不是一直抽烟抽的,但没有癌症那么夸张。但是神奇的是……我爸真的拿出来了几万块钱来给爷看病。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有钱,他能挣着钱,但是一分钱也不给我妈。
他不会剪头,也不会洗头发,但是我没有关店,挂了个周一—周五六点后营业,周六日全天营业的牌子,凭着之前学的一点本事自己摸索着干。
附近的旅游小镇进行的有模有样,这附近的客流量也不少,我就算是便宜了几块钱,也能裹住自己吃喝和花销。
大约也是我那次拿刀真把他吓到了,除了他喝得很醉,没有再往楼上来找我的麻烦。我们父子两个就这样互不干涉的生活。
陈文焦的爸爸知道了陈文焦攒钱是为了买吉他,断了他的帮工薪水,还把他训斥了一顿。陈文焦气得不行,想了一个馊的不能再搜的主意——他要去旅游小镇的街上摆摊。就卖他爸设计的那些手串什么的,但是他也不能直接偷店里的,他就打算自己进珠子,比着店里的款式,偷摸的自己串。
为了做这些事情,他就在我这儿住下了,每天都挑灯忙活。
我那个四方小桌全腾给他串手串了,连台灯都挪过去了。
那天我关了店上楼的时候,他正埋头串串,台灯的光把他的发丝打得颜色更浅了,我将身上的碎发弹干净,随便放了个电影,然后挨着他坐在沙发下边的地毯上。
“你爸又不在啊?”他脑袋也不抬,就这么问我。
“不在。”
我看着他手指按着图纸一个一个颜色找珠子,认真的劲儿前所未有。
“你要串多少串才够呢?”
他仰了仰头,思索着,说:“大概几百?不知道,反正得卖够两千块钱。”
说完又把脑袋低下去了。
电影放得是《花样年华》,轻软的粤语随着珠子撞在一起的噼啪声显得整个空间都很静谧。
梁朝伟和张曼玉在路灯下站在一起躲雨,眼神交汇着,克制又旖旎,连镜头外的看客都眩晕。我恍惚觉得画面里那灯的颜色和陈文焦头顶的这盏有点像,我脊背轻靠在沙发上,往后仰了一点脑袋,歪着看向陈文焦,看着他的发梢扫过脖颈,在灯下轻轻颤。
真想把这一幕定格,要是能把它拍下来就好了。
我是一个很不善言辞,甚至不善观察,乃至迟钝的人。
但我又在有些时候能特别清楚地意识到,我是一个很想留住些什么的人。我需要用一些东西去纪念,代替我去说话,去表达。
我看得时间太久了,已经超出了某种正常范围,我抬手,摸着陈文焦的发尾,突然叫了他的名字。
“陈文焦。”
“嗯?”
他没回头。
“你头发长了。”
“是呢呗,没时间剪。”他胳膊肘撞了撞我膝盖,回头看我,“等哪天你给我剪吧。”
我跟他对视,手上依旧摸着他的头发,却没有应声。
他没太在意,回头的时候实现被电影情节吸引,他看了一会,真心实意发自肺腑地夸赞了一句。
“张曼玉穿旗袍真漂亮啊……”
我手收了回来,沉默了一会,突然冷不丁说了一句。
“我想学导演。”
他听到这话激动了,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过身来,睁着眼睛看我,“可以啊!我上次问你的时候,你还说自己没有想干的事情,我就说人这么可能没有想干的事儿呢,我支持你!我特别支持你!”
“我问过老师了,高二也可以报艺术课,就是前边的你得自己多下功夫,我跟小宇哥说过了,让他多教教我。”
“但是我听说相机好像有点贵……比吉他还贵。不过咱学校也有,你可以用学校的,我嘛,我是想有个自己的吉他,你要是私下的时候想拍照什么的,可以去外头租,我知道有租相机的地儿。”
“到时候我可以带你去我村里拍东西,那边风景很好看,还有个湖,日出日落的时候像画。”
他耸耸肩。
“前提是你不介意岸边有死鱼。”
他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我觉得要是再给他点时间,他都能把我的未来都一块规划了,我靠在沙发上笑,说:“陈文焦,你很像我妈。”
他拍我脑袋:“我这是给你出主意呢。”
我笑着躲开,没说话。
他正色,拍了拍我的腿,认真地看着我:“说真的,明易哥,我真替你高兴。”
“不跟你说了,我得串够五十串,这周末我还得去摆摊呢。”他举起来串好的手串,问我:“好不好看?”
我点头:“好看。”
他戴在我手上,摩挲着我的手腕,靠在灯下,仔细端详。
“幸亏我没有贪便宜要那家市场的珠子,看这家,多透。衬得人的手又白又漂亮……”
他每天都要在这灯下待两个小时,一周才能串够五十个珠子,这五十串手串刚好能把他的自己的小摊摆满。
一个月要串两百串,在这两百串串完之前,他都要跟我住在一起。
周五晚上我挂了店主有事的牌子,准备第二天歇业跟他一起去摆摊,但是他却把牌子转了回来,准备睡觉的时候才告诉我。
“你在店里呆着吧,这周六日能挣不少钱呢,不用跟我去,我和小武我俩都占好了,明天把摊子往那里一架,把东西摆上就行了。”
小武,他的同学。
“小武?你什么时候和小武去看了地方?我怎么不知道?”
“就那天顺路去看的,不是多大的事,我就没跟你说。”
他上了床,把被子往我身上一盖,“真的,不用担心我,我自己可以的。”
夏天已经过去了,屋里都带了凉气,他缩在被子里,眨着眼睛看我,一遍又一遍告诉我,他自己可以。
明明是很为我着想,很体谅我的行为,但是我心里却有些闷,对比于他从前说的“陪我呗”,现在他说这话,让我恍惚生出一种他不再需要我了的错觉。
但是他又用那种类似撒娇的语气叫我明易哥,我心里就没那么闷了。
点头应了声,他笑了,用被子将我们两个都裹紧,然后睡去了。
要是知道那天他会遇到蓝俞,我肯定打死也不让他去,但是人跟人的缘分就是这样,怎么挡也挡不住。
后来我也会晃神,所有事情都要一起的我们两个,为什么会在这种事情上选择分开进行?为什么陈文焦会顺路和小武一起去看地方?为什么在这件事情上会无意识地将我排除在外?
会不会这一切都是在为了他和蓝俞的缘分让步?
一定是的,一定是她占了我和陈文焦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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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