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冰冷粘稠,如同无数细小的钢针,无孔不入地刺穿着上海的夜。
黑暗被湿气浸透,沉甸甸地压在狭窄的弄堂上方,巷子两侧斑驳的砖墙在昏黄路灯的残照下,扭曲出鬼魅般的轮廓。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垃圾和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惧味道。
脚步声杂乱而急促,敲打在湿滑的青石板上,溅起浑浊的水花。
王一博背着肖战,每一步都踏得极沉。肖战伏在他背上,头无力地靠在他肩窝处,每一次颠簸都让那已经湿透的背部衣料下传来一阵压抑不住的、痛苦的痉挛。
王一博能清晰地感觉到肩胛骨附近的布料,被一股温热的液体缓慢而持续地洇湿、扩散——那是肖战肩窝枪伤渗出的血,混合着冰冷的雨水,正一点点带走他的体温和力气。
王一博的手臂像两道铁箍,死死地扣住肖战的大腿,不让他滑下去,更不敢有丝毫松懈。每一次肖战因剧痛而肌肉紧绷,那力道都清晰地传递到他身上,仿佛有把钝刀在心脏上反复拉扯。
老金走在最前面,像一头在丛林里潜行的老狼,身形佝偻却异常矫捷。他一手按着腰间硬邦邦的家伙,一手不时向后打着手势,指引着这支亡命小队的行进方向。他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褂子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嶙峋的骨架,雨水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庞往下淌,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死死扫视着前方每一个岔口和门洞的阴影。
老周和小陈紧跟在王一博两侧,如同两尊沉默的守护神。老周身形魁梧,像一堵移动的墙,警惕地留意着后方和侧翼。
小陈年轻,瘦削的脸上毫无血色,嘴唇紧抿着,一手扶着背上沉重的包袱,里面是极其重要的电台零件和几份绝密文件,另一只手则紧紧攥着一把短小的匕首,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目光如同受惊的小兽,在黑暗中慌乱地逡巡。
燕子缀在队伍最后面,她换掉了那身惹眼的旗袍,裹在一件深灰色的男式旧工装里,湿透的短发贴在额角,脸色苍白如纸,但脚步却异常坚定,手中紧握着老金分给她的一把小手枪,冰冷的金属触感是她此刻唯一的支撑。
她不时回头,目光扫过王一博和他背上气息微弱的肖战,眼底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忧虑和痛楚。
“坚持住,肖战!”王一博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粗重的喘息,在肖战耳边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硬挤出来的,“马上就能甩掉他们了!老金在想办法!”雨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不断滴落,砸在肖战滚烫的额角。
肖战没有回应,只是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破碎的呻吟,像濒死小兽的呜咽。他搭在王一博胸前的手无力地垂着,指尖冰冷。
“前面…右拐…”老金的声音像砂纸摩擦,带着一种竭力压抑的疲惫和紧绷。他停在一个丁字路口,身体紧贴着冰冷的墙壁,探出半边脸,飞快地扫了一眼主弄堂的方向。昏黄的路灯下,空无一人,只有雨水织成的帘幕。“快!”
队伍像一道无声的暗流,迅速涌入右侧那条更窄、更幽深的小巷。这里几乎没有灯光,只有两侧高耸的墙壁夹出的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腐臭的垃圾味更加浓烈。
王一博背上的重量似乎又沉了几分,肖战的呼吸变得滚烫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深处拉风箱般的杂音,喷出的气息灼烧着王一博颈侧的皮肤。
“他…他烧得更厉害了…”燕子焦急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带着哭腔。
“我知道!”王一博的声音沙哑,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濒临崩溃边缘的焦灼和自责。他何尝不知道?背上那滚烫的体温和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心。
他下意识地又紧了紧手臂,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的生命力强行灌注给背上的人。“老金!找个地方!他撑不住了!伤口…必须重新处理!”
“这鬼地方…哪里安全?”老周的声音瓮声瓮气,充满了无处发泄的暴躁和绝望,“76号的狗鼻子比真狗还灵!”
“嘘——!” 走在最前面的老金猛地顿住脚步,身体瞬间僵直,像一尊骤然冷却的雕塑。他那只没有按着枪的手闪电般抬起,五指张开,死死按在潮湿冰冷的墙壁上,示意所有人停下、噤声。
死一般的寂静瞬间攫住了所有人。
只有雨声,单调而巨大地敲打着屋檐和石板,哗啦啦,哗啦啦。这声音在极度的紧张中,反而被无限放大,像擂鼓一样敲在每个人的耳膜上,敲在绷紧的心弦上。
紧接着,另一种声音穿透雨幕,隐隐传来。
笃…笃…笃…
是硬底皮靴敲击石板路的声音!一下,又一下,不疾不徐,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从容和冷酷。
这声音由远及近,仿佛就在巷子口的另一端响起,正朝着他们藏身的这条窄巷而来!那节奏感极强的敲击声,一下下,精准地踏在众人紧绷的神经上,踏在死亡的门槛上。
“有狗!”老金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一把冰锥,瞬间刺穿了所有人的耳膜。那两个字里蕴含的寒意,比这冰冷的雨夜更甚。
“散开!快!”老金的命令如同刀锋划破凝固的空气。
不需要任何犹豫。训练有素的本能在瞬间压倒了恐惧。王一博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背着肖战猛地矮身,像一道影子般迅捷地闪入旁边一个凹陷的门洞。那门洞极其狭窄,仅容两人侧身挤入,里面堆满了散发着霉烂气味的废弃竹筐和破麻袋。王一博将肖战小心地放下来,让他靠坐在冰冷的墙角,自己则用身体死死挡住他,同时反手拔出了肖战腰后那把冰冷的勃朗宁手枪。枪柄的寒意瞬间刺入掌心,带来一种近乎麻木的清醒。
就在他拔枪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老周庞大的身躯像一头敏捷的熊,撞开了几步外一扇半朽的木门,消失在更深的黑暗里,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随即被雨声淹没。
小陈则像受惊的兔子,就地一滚,蜷缩进一堆湿漉漉的烂菜叶和垃圾后面,瞬间被黑暗吞没。
燕子动作更快,她如同鬼魅般贴着墙壁滑行,瞬间就消失在巷子更深处一个黑黢黢的拐角,仿佛从未存在过。
老金自己则像融化的蜡像,无声无息地贴紧在对面的墙壁阴影中,与黑暗融为一体,只有手中紧握的枪口,反射着远处路灯投来的一丝极其微弱、冰冷的光。
时间仿佛凝固了。
皮靴踏在湿滑石板上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笃…笃…笃…那单调的节奏,带着一种主宰生死的傲慢和压迫感,如同丧钟在耳畔敲响。来人不止一个!至少有两双,甚至三双皮靴的声音在巷口附近徘徊、逡巡。
一道刺眼的白光,毫无预兆地,如同毒蛇的信子,猛地刺破黑暗,射入了这条窄巷!
是手电筒的光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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