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七月十五，契约之月

第一章：鬼门开

七月十四的雨，下得像要把整座城淹了。

我蹲在老旧的典当行柜台后，数着今天收来的“破烂”——一枚缺角的青铜镜，半块刻着符咒的木牌，还有个缠着红线的布偶，眼睛是用黑线缝的，看着有点发毛。

“阿禾，赶紧把这些收起来，明儿就是鬼节了。”师父用袖子擦着老花镜，镜片后的眼睛瞟向窗外，“听说今晚子时鬼门开，别让这些‘不干净’的东西招了邪。”

我应了声，指尖碰到那布偶时，红线突然发烫，像有蚂蚁在爬。布偶的黑眼睛像是动了一下，嘴角咧开个诡异的弧度。

“师父，这布偶……”我刚想说话，突然停电了。整间当铺陷入黑暗，只有柜台角落的应急灯亮着，昏黄的光把影子拉得老长。

“别碰！”师父的声音带着惊慌，摸索着点燃蜡烛，“这是‘通灵偶’，是用来……”

话没说完，门外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节奏又慢又沉，不像是活人会有的力道。蜡烛的火苗猛地朝门口倾斜，布偶脖子上的红线，突然绷得笔直。

第二章：染血的契约

敲门声停了，门缝里却渗进黑色的雾气，带着股铁锈味。

我死死按住乱动的布偶，师父从柜台下摸出把桃木剑，手都在抖：“何方……何方神圣？本店小本生意，不做阴物交易！”

雾气在地上聚成个模糊的影子，比人高，没有五官，却传来清晰的声音，像冰块摩擦：“我要典当‘契约’。”

“什么契约？”我忍不住问，布偶在手里烫得厉害，红线勒进我的掌心，渗出血珠。

“通灵契约。”影子的声音更近了，“用你的命，换你妹妹的命。”

我脑子“嗡”的一声。妹妹阿瑶上周突发怪病，躺进医院就没醒过，医生查不出病因，只说“邪气入体”。师父当时就说，这病不对劲，怕是撞了什么脏东西。

“你怎么知道……”

“七月十五，子时三刻，带这布偶去城西乱葬岗。”影子打断我，雾气开始退去，“契约成，你妹妹活；契约败，你们姐妹，一起上路。”

门“吱呀”一声开了，雨还在下，门外空无一人。只有柜台上多了张泛黄的纸，上面用朱砂画着诡异的符号，边缘沾着暗红色的痕迹，像干涸的血。

布偶脖子上的红线，正慢慢吸收我掌心的血，黑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红光。

第三章：乱葬岗的风

七月十五的月亮，又大又圆，却透着股青灰色。

我攥着布偶，踩着没脚踝的泥泞，走进城西乱葬岗。这里埋的都是无主孤魂，坟包歪歪扭扭，碑上的字早就被风雨磨平，风一吹，纸人纸马的碎片满天飞，像无数只手在招摇。

“有人吗？”我喊了一声，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布偶突然动了，在我手里挣扎，红线勒得我手腕生疼。

“别吵。”我按住它，想起师父的话，“通灵之物认主，你现在跟我绑定了，得听我的。”

布偶似乎听懂了，乖乖不动了，只是黑眼睛一直盯着左前方的一座新坟。那坟前没插幡，却摆着个小小的长命锁，锁上刻着个“瑶”字。

我的心猛地一沉。那是我给阿瑶买的长命锁，上周她住院前，还戴在脖子上。

“出来！”我对着新坟喊，“你把阿瑶怎么样了？快放了她！”

坟头的土突然松动，一只青灰色的手伸了出来，指甲又尖又长，抓着那把长命锁。紧接着，一个穿着白裙的女人爬了出来，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正是阿瑶的样子，却睁着双没有瞳仁的白眼睛。

“姐姐……”她的声音像破锣，“签契约吧，签了，我就能活了……”

第四章：阴阳笔

“她不是阿瑶！”布偶突然开口，声音又尖又细，像个小男孩，“是‘替身鬼’，借了你妹妹的样子骗你！”

白裙女人的脸瞬间扭曲，白眼睛里渗出黑血：“坏我好事！”她猛地朝我扑来，指甲直插我的眼睛。

我吓得闭紧眼，却听见“嗷”的一声惨叫。睁眼一看，布偶不知何时跳到了女人肩上，用红线缠住她的脖子，黑眼睛里红光暴涨：“敢动我的契主，找死！”

女人挣扎着化成黑雾，布偶却追上去，用红线把黑雾捆成一团，塞进自己肚子里。它拍了拍肚子，打了个饱嗝：“总算有点东西填肚子了。”

我看得目瞪口呆：“你……你到底是什么？”

“我是‘灵契使者’，编号七三零。”布偶飘回我手里，声音正经了些，“负责执行阴阳两界的契约。你妹妹被‘勾魂使’盯上了，阳寿未尽却魂魄离体，必须有人跟我签通灵契约，用你的‘灵视’能力换她的魂魄归位。”

“灵视？”

“就是能看见鬼的眼睛。”布偶指了指我的眼睛，“你天生就有，只是没觉醒。签了契约，我帮你觉醒，你帮我处理人间的‘异常事件’，等价交换，童叟无欺。”

它从肚子里吐出一支笔，笔杆是骨头做的，笔尖泛着银光：“这是阴阳笔，用你的血当墨，在那纸上画押，契约就生效了。”

月光照在契约纸上，朱砂符号开始发光，像在催促我。远处医院的方向，似乎传来阿瑶微弱的哭声。

第五章：血色印记

我咬破指尖，血珠滴在阴阳笔的笔尖上，竟被瞬间吸了进去。

布偶说：“心里想着你妹妹，画个‘瑶’字就行。”

我握着笔，手却在抖。师父说过，跟阴物签契约，就像把自己卖给了阎王，从此身不由己，稍有差池就是万劫不复。可想起阿瑶躺在病床上毫无生气的样子，我咬了咬牙，在契约纸的末尾，一笔一划写下“瑶”字。

血字刚写完，突然冒出黑烟，在纸上烧成个奇怪的印记——像只眼睛，瞳孔是个“契”字。印记烫得吓人，竟透过纸张，烙在了我的左手手背上，疼得我差点扔掉笔。

“成了！”布偶欢呼一声，跳进我怀里，“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契主啦！我叫小七，以后请多指教！”

我手背上的印记慢慢变淡，变成个浅红色的纹身。周围的乱葬岗突然安静下来，风声停了，纸人碎片也不动了，连月亮都亮了些。

“阿瑶她……”

“勾魂使被我打跑了，你妹妹明天一早就会醒。”小七拍着胸脯，“不过你得记住，契约是双向的，我帮你，你也得帮我。明晚开始，跟我去处理‘异常事件’，不然……”

它故意拖长了音，我手背上的印记突然又开始发烫。

“不然，这印记就会反噬，让你比死还难受。”

第六章：妹妹醒了

第二天一早，医院就打来电话，说阿瑶醒了，精神得很，吵着要吃我做的排骨粥。

我赶到医院时，阿瑶正坐在床上，看见我就扑过来抱住我：“姐姐，我做了个噩梦，梦见个穿白裙子的阿姨拉我走，说要带我去好玩的地方……”

“那是梦，别怕。”我摸着她的头，心里却沉甸甸的。手背上的印记隐隐发烫，提醒我昨晚的一切不是幻觉。

从医院出来，我去了当铺。师父坐在柜台后，脸色很不好，看见我手背上的印记，长长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躲不过。”

“师父，您早就知道？”

“你娘怀你时，我就算过，你命带灵骨，是天生的通灵人。”师父从抽屉里拿出个木盒子，“这是你娘留给你的，说等你‘走这条路’时，再交给你。”

盒子里是块玉佩，雕着只辟邪兽，触手温润。还有本线装书，封面上写着《通灵记》，里面记着各种鬼怪的习性和应对方法，字迹娟秀，应该是我娘的笔记。

“你娘当年，也是通灵人，跟你一样，为了救人签了契约。”师父的声音很沉，“她就是……死在一次‘异常事件’里的。”

我拿着玉佩的手猛地收紧，原来我走上这条路，早就注定了。

第七章：第一个委托

天黑后，我手背上的印记突然发烫，像有根针在扎。

小七从布偶里钻出来（它说白天要躲在布偶里休养），指着窗外：“有委托了！城南的老戏台，闹鬼。”

“戏台？”我翻着《通灵记》，“上面没写啊。”

“是新出的‘异常’。”小七拉着我往外跑，“有人在戏台上自杀了，怨气太重，把路过的戏班子都缠上了，现在整个戏班子的人都像中了邪，只会重复唱一出戏。”

城南的老戏台很旧，木头都朽了，晚上没开灯，黑黢黢的像个张开的嘴。刚靠近，就听见里面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戏声，调子悲得让人心里发堵。

“是《霸王别姬》。”小七压低声音，“自杀的是个花旦，就死在唱这出戏的时候，据说她被人骗了感情，穿着虞姬的戏服，在台上抹了脖子。”

戏台中央，果然有个穿红衣的影子在唱戏，身段婀娜，却没有脸，只有一团黑雾。台下坐着十几个“观众”，都是戏班子的人，眼神呆滞，跟着影子一起唱，嘴角挂着诡异的笑。

“她把这些人当成了观众，逼他们永远听她唱戏。”小七掏出阴阳笔递给我，“契主，该你出手了。按照《通灵记》上说的，先‘问因’，再‘解怨’，最后用阴阳笔‘画界’，把她送走。”

我握紧笔，手背上的印记烫得更厉害了——这是我的第一个任务，不能搞砸。

第八章：虞姬的怨

“你有什么冤屈？”我走上戏台，对着红衣影子喊，“说出来，我帮你。”

影子猛地转身，黑雾里露出双流血的眼睛：“他骗我！他说要娶我，却把我卖给了戏班老板！我穿着他送的戏服，在他最喜欢的《霸王别姬》里死了，他却连来看我一眼都不肯！”

她的声音越来越尖，周围的温度骤降，戏班子的人突然开始发抖，嘴里流出白沫。

“别伤害他们！”我举起阴阳笔，笔尖的银光刺痛了影子的眼睛，“你要找的人是谁？我帮你找他来见你！”

影子愣住了，怨气散了些：“他叫张诚，是个富家少爷，住在……”

她报了个地址，小七突然在我耳边说：“查过了，那男的上周出车祸死了，现在是个孤魂野鬼，被锁在车祸现场呢。”

我心里一沉，看着影子期待的眼神，不知该怎么说。她似乎看出了我的犹豫，怨气又涌了上来：“你骗我！你们都骗我！”

她朝我扑来，红衣像团火，烧得我皮肤发疼。手背上的印记突然爆发出红光，阴阳笔自动飞到我手里，笔尖对着影子，射出一道银光。

“啊——”影子惨叫一声，黑雾散去不少，露出张年轻姑娘的脸，苍白而绝望。

“他死了。”我轻声说，“上周在城外车祸，当场就没了。”

姑娘愣住了，眼里的怨气慢慢变成了悲伤，最后化成了泪水：“原来……他也没能好好活啊……”

第九章：画界送行

姑娘的怨气散了，戏班子的人也清醒过来，茫然地看着四周。

“我想再唱一次《霸王别姬》，完整的。”姑娘看着我，眼神平静了许多，“唱完，我就走。”

我点了点头。她清了清嗓子，开始唱戏，这次的调子不再悲伤，带着种释然。小七在我耳边说：“她不是要害人，只是咽不下那口气。现在知道那男的死了，怨气没了，就能入轮回了。”

戏唱到“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时，姑娘的影子开始变得透明。她朝我鞠了一躬：“谢谢你，契主。”

我举起阴阳笔，按照《通灵记》上说的，在她脚下画了个圈——这就是“画界”，能打开通往阴间的门。圈子里冒出白光，姑娘笑着走了进去，红衣在白光里渐渐消失。

“搞定！”小七击了个掌，“第一单完成，你的‘灵视’能力会变强一点哦。”

我手背上的印记闪过一丝金光，果然觉得眼睛清亮了些，能隐约看见戏台角落里飘着的几个弱小的游魂，它们对我鞠躬，然后慢慢消散。

“这就是我的工作？”我看着空荡荡的戏台，心里有点复杂。

“差不多。”小七跳进我怀里，“以后这种事多着呢。放心，有我在，保你小命无忧……大概。”

第十章：契约的代价

回到当铺时，已经半夜了。师父还在等我，给我端来一碗姜汤。

“手还疼吗？”他看着我手背上的印记。

“好多了。”我喝着姜汤，暖意从胃里散开，“师父，我娘当年……也是这样吗？”

师父沉默了很久，点了点头：“她比你厉害，能跟百鬼谈判，能画镇宅符，可最后还是……”他没说下去，只是叹了口气，“阿禾，这行当，看着能救人，其实是在刀尖上走。每一次通灵，都是在消耗你的阳寿，你要想清楚。”

我摸着手背上的印记，它现在很安静，像个普通的纹身。想起阿瑶鲜活的笑脸，想起那个红衣姑娘释然的眼神，我摇了摇头：“师父，我没得选。”

小七在布偶里打了个哈欠：“别搞得这么伤感嘛。契主，跟你说个事，你的‘灵视’升级了，以后能看见鬼魂的生前记忆了，这可是好本事！”

我心里一动，翻开《通灵记》，最后一页夹着张照片，是个笑起来很温柔的女人，抱着个婴儿，应该是我娘和小时候的我。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以我之灵，换你平安，契约若了，便是归期。”

窗外的月亮还挂在天上，清辉洒满当铺的角落。我知道，从七月十五那个雨夜开始，我的人生就换了条路。这条路有鬼怪，有危险，有我不知道的代价，但至少此刻，我握着阴阳笔，身边有小七，心里有想守护的人。

这或许，就是契约的意义。

（第一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