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人间至暖是相守
第一章:雪落共扫阶
入冬的第一场雪,下了整整一夜。
凤仪宫的青石板上积了半尺厚的雪,我和萧彻披着同一件厚氅,各拿一把扫帚,在廊下扫雪。他的动作慢了许多,扫几下就要歇一歇,咳两声——这几年他的身子不如从前,却总说“活动活动舒坦”。
“歇会儿吧。”我把扫帚往墙边靠,从袖袋里摸出个暖手炉塞给他,“春桃熬了姜茶,去屋里喝。”
他却把暖手炉塞回我手里,自己抓起扫帚:“再扫两步,不然孩子们来了,该滑倒了。”话音刚落,就见萧昀的儿子小承抱着个雪球跑过来,身后跟着春桃的孙子小石头,两个半大的孩子踩着雪,咯吱咯吱响。
“太爷爷!太奶奶!”小承把雪球往地上一放,“我堆了个雪人,像您!”那雪人歪歪扭扭,脑袋是个圆滚滚的雪团,身上插着两根树枝,倒真有几分萧彻的模样。
萧彻笑着摇头,却弯腰帮着把雪人扶稳:“缺个帽子。”转身从廊下取了顶旧棉帽——是他当年冬天戴的,帽檐磨出了毛边,往雪人头上一扣,竟刚刚好。
我看着他弯腰的背影,雪落在他的发间,白得像结了层霜。赶紧拿起扫帚,悄悄往他脚边扫了扫,把积雪清干净。他似有所觉,回头看我,眼里的笑意漫出来,像融雪的暖阳。原来相守,是雪地里你帮我扶稳雪人,我替你扫清脚下的路,不用多说,却把对方的心思,都扫进了这簌簌的落雪里。
第二章:病榻旁的粥
太后染了风寒,躺了三天,吃不下东西。
容嫔守在榻边,每天变着法子熬粥:小米粥、南瓜粥、山药粥,熬得稀烂,用小勺一点点喂。“再吃一口。”她的声音放得极柔,像哄孩子,“这是阿芷新收的小米,香得很。”
太后摇摇头,嘴唇干裂:“老了,没用了。”
“谁说的?”丽嫔端着药进来,把药碗往桌上一放,故意板起脸,“你要是不吃,明年菜畦的菠菜谁帮我选种?阿芷那丫头毛躁,选的种总不如你选的出芽齐。”
太后被逗笑了,眼角的皱纹里落了点泪:“就你嘴硬。”却张开嘴,让容嫔喂了口粥。
我坐在窗边,看着这一幕:容嫔喂粥,丽嫔在旁边絮絮叨叨说菜畦的事,太后的脸色虽白,眼里却有了点光。春桃端来刚烤的米糕,放在床头:“热乎的,就着粥吃。”小石头趴在床沿,给太后捶腿,小手没轻没重,却捶得认真。
守在病榻旁的,没有汤药的苦涩,只有粥的暖,话的软,和孩子们没轻没重的惦记。原来相守,是你病了,我不只会说“保重”,还会把粥熬得烂烂的,把日子说得暖暖的,让你知道,你不是一个人扛着。
第三章:学堂里的接力
萧昀的学堂换了新先生,是老秀才的孙子,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背着个旧书箱,里面装着爷爷留下的《农桑要术》,书页上满是批注。
“爷爷说,这学堂的字,要一代代往下写。”新先生站在黑板前,有点腼腆,却把爷爷画的农具图重新描了一遍,“尤其是这锄头,是前太傅帮着改的,省力得很。”
小承已经成了学堂的“小先生”,教更小的孩子认字,用的还是当年萧昀教他的法子:握着小手,一笔一划写“人”字。“你看,这一撇一捺,得站稳了。”他说得有模有样,像极了当年的萧昀。
萧昀坐在最后一排,看着黑板上的字,手里转着支旧毛笔——是他年轻时用的,笔杆都磨圆了。新先生讲完课,走过来请教:“先生,当年您是怎么想到把菜畦搬进学堂的?”
萧昀笑了,指着窗外:“你看,孩子们认得菠菜,才会写‘菠’字;种过西瓜,才懂‘甜’字的意思。”他没说“这学堂要守下去”,却把那支旧毛笔递给新先生,“拿着吧,顺手。”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黑板上的字上,新旧笔画叠在一起,像条长长的路。原来相守,是把没说完的话,没做完的事,交给后来人,不用立誓,却让学堂的灯,一直亮着。
第四章:酱缸边的传承
容嫔的手关节肿了,冬天弯不过来,腌菜时总疼得皱眉。
阿芷的女儿阿杏,才十五岁,偷偷学着腌菜,把容嫔的方子抄在新本子上,标着“盐要放三钱”“醋要选冬酿的”,连容嫔总说的“阴天别开盖”都记了下来。
“丫头,这酱缸要晒足太阳。”容嫔站在旁边,指挥着阿杏翻缸,自己却把住缸沿,帮着用力,“你娘当年学腌菜,也总忘了翻缸,被我骂了好几回。”
阿杏笑着点头,手里的动作却没停,翻缸的力道刚刚好——是偷偷练了无数次的。丽嫔拎着篮新摘的辣椒过来:“给你添点料,今年的辣椒够辣!”她把辣椒往阿杏手里塞,“多腌点,给你太奶奶(太后)送去,她就爱这口。”
酱缸里的蒜绿得发亮,像一颗颗翡翠。阿杏擦了擦汗,看着两位老人的背影,突然明白,所谓传承,不是把方子抄下来,是把她们的样子刻在心里:容嫔的细致,丽嫔的热辣,还有那些没说出口的惦记,都得腌进时光里,才够味。原来相守,是把日子酿成酱,你添点辣,我加点甜,一代代传下去,让味道里都是牵挂。
第五章:葡萄架下的等待
江南的郎中又来信了,说身子不大好,怕是来不了京城了,信里附了包新收的葡萄籽:“让孩子们种种看,这品种甜,适合北方。”
萧昀把葡萄籽埋在葡萄架下,每天浇水时都多浇一勺,说“让它们早点发芽”。
到了秋天,葡萄籽真的发了芽,细细的藤蔓,缠着旧葡萄架往上爬。萧彻和我坐在藤椅上,看着新芽,他的咳嗽又重了些,却总说“不碍事”。
“等这葡萄结果了,酿坛酒,给江南送去。”我剥着橘子,把橘瓣递到他嘴边。
他咬了一口,点了点头,眼里的光却暗了暗。没过多久,郎中的儿子来了,捧着个小坛子:“我爹说,这是他最后一坛酸豆角,让给丽嫔娘娘尝尝,说还是当年的味道。”
丽嫔打开坛子,酸香漫出来,和当年一模一样。大家坐在葡萄架下,分食着酸豆角,谁也没提“故人”,却把新长的葡萄藤往架子上绑得更牢——原来相守,是把远方的牵挂,种在身边的土里,让葡萄藤爬得高高的,仿佛能触到江南的风,告诉你,我还记得你。
第六章:雨夜的蓑衣
暴雨冲垮了菜畦的篱笆,阿杏和小石头披着蓑衣去修,两个半大的孩子,在雨里扶着木桩,却总钉不牢。
萧昀拿着锤子赶来,二话不说就蹲下钉钉子,雨水顺着他的白发往下流,却把阿杏和小石头往屋檐下推:“去屋里等着,别淋着。”
“爷爷,我们帮您!”小石头举着伞,往萧昀头上凑,伞太小,大半都遮着萧昀,自己半边身子湿透了。
春桃站在廊下,看着雨里的身影,转身回屋拿了块干布,等他们回来时,递过去擦脸,嘴里却念叨:“多大的人了,不知道躲躲雨?”眼里的心疼却藏不住。
雨停时,篱笆修好了,新钉的木桩直挺挺的,上面还留着萧昀的指印。阿杏看着爷爷的背影,突然明白,为什么奶奶总说“蓑衣要留着”——不是为了挡雨,是为了有人在雨里时,能有件东西披在身上,知道身后有人等着。原来相守,是雨里的一把伞,檐下的一块布,不用问“冷不冷”,却把暖意,都裹进湿漉漉的日子里。
第七章:铜镜前的木簪
我的视力也差了,穿针时总戳到手,萧彻就帮我穿,老花镜滑到鼻尖上,他也不扶,只眯着眼,把线头往针眼里送,一次不行就两次,直到穿过去,才松口气,像完成了件大事。
“老了,连针都欺负人。”我笑着抢过针线,想把他的旧棉帽补一补,帽檐破了个洞。
他却把我手里的针线拿过去,笨手笨脚地缝,线脚歪歪扭扭,像条小虫子。“我来吧。”他说,“你看着就好。”
铜镜里,两个老人凑在一起,一个缝帽子,一个在旁边看着,帽檐的破洞慢慢被线填满。我突然发现,他头上的木簪,还是当年那支,缠枝莲纹早就磨平了,却一直戴着。“这簪子,该换了。”我说。
“不换。”他摸了摸簪子,“戴着顺手。”
铜镜里的光很柔,照得两人的白发都泛着银辉。原来相守,是他记得你喜欢的木簪,你习惯他笨拙的针线,不用浪漫,却把日子缝得扎扎实实,让彼此知道,这岁月里,你从未离开。
第八章:菜畦里的守望
丽嫔的腿不大能动了,每天坐在轮椅上,由阿芷推着去菜畦,看阿杏和小石头种菜。
“这菠菜要间苗了,太密长不大。”她指着地里的苗,声音有点哑,却总能说中要害,“你娘当年就犯过这错,后来蹲在地里薅了一下午。”
阿杏蹲在地里,听着丽嫔的话,把多余的苗拔出来,小心地栽到别处——是丽嫔教的,“别浪费了好苗”。小石头在旁边浇水,水壶是他自己做的,用竹筒钻了个洞,像极了当年萧昀改良的农具。
“丫头,过来。”丽嫔招手让阿杏到跟前,从袖袋里摸出个小布包,里面是些菜种,“这是当年江南郎中送的秋葵种,比咱们的品种结得多,你试试。”
阿杏接过布包,指尖碰到丽嫔的手,干瘦,却很暖。菜畦里的菠菜绿得发亮,秋葵的藤蔓爬上了篱笆,像在说,日子还长着呢。原来相守,是坐在轮椅上,也把菜种递给你,让你知道,就算我走不动了,这菜畦的春天,还在你手里。
第九章:御书房的旧物
萧彻把御书房里的奏折搬到了凤仪宫,说“这里暖和”。
他的书案上,摆着些旧物:我做的粢饭团,他总说“比御膳房的香”;萧昀画的农具图,边角都卷了;还有块褪色的帕子,是青禾绣的雏菊,被他当镇纸用了多年。
“你看,这帕子上的‘安’字,还能看清。”他拿起帕子,对着光看,咳嗽了两声,“当年你总说我不懂你的心思,其实我都知道。”
我帮他捶着背,没说话,只把暖炉往他怀里塞了塞。他的御书房,早就不是处理朝政的地方了,成了我们俩晒太阳、说闲话的角落,书案上的旧物,比奏折还多。
“等开春了,去看看断龙崖的桃花吧。”他突然说,“当年你说,那里的桃花能安神。”
我点头,看着书案上的旧物,突然明白,相守不是非要住在一起,是把对方的痕迹,都留在自己的日子里,帕子当镇纸,牵挂当寻常,让每个物件,都在说“我记得”。
第十章:除夕的团圆
除夕的圆桌,比往年又挤了些。
太后坐在主位,精神好了许多,手里拿着阿杏绣的帕子,上面是菜畦和酱缸,针脚有点歪,却透着热闹。丽嫔和容嫔挨着坐,互相给对方夹菜,丽嫔夹了块糖醋蒜,容嫔就回敬她一根酸豆角,像两个小姑娘。
萧昀带着儿子、孙子,给长辈们拜年,小孙子刚会走路,摇摇晃晃地给太爷爷太奶奶磕头,手里还攥着颗糖,是阿杏做的,糖纸歪歪扭扭。
萧彻的咳嗽轻了些,喝了口萧昀酿的新酒,笑着说:“这酒,比去年的甜。”他没说“这年过得好”,却把我碗里的鱼夹走,挑出刺,再放回来,“吃吧,没刺了。”
窗外的雪还在下,屋里的烛火暖融融的,映着满桌的笑脸。春桃的声音最亮,说她的孙子会背《静夜思》了;阿芷在给大家盛饺子,说里面包了铜钱,吃到的人能发财;小石头举着酒杯,要给太爷爷敬酒,奶声奶气地说“长命百岁”。
原来相守,是每年的这一天,都围在一张桌上,吃着熟悉的菜,说着重复的话,不用约定,却知道,明年此时,我们还在这里,把日子过成团圆的模样。
第十一章:晨光里的粥香
萧彻的身子越来越沉,大多时候在昏睡,醒来时总说饿,想吃我做的粢饭团。
我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在老灶台上蒸糯米,加些丽嫔腌的萝卜干,捏得紧紧的,让他能一口咬到馅。他吃不了多少,却总说“香”,眼里的光,像老灶膛里的火星,微弱,却暖。
“等我好了,陪你去菜畦看看。”他靠在榻上,握着我的手,手很凉。
“好啊,阿杏种的菠菜该收了。”我帮他掖了掖被角,“还让小石头给你摘颗番茄,沙瓤的,甜得很。”
他笑了,咳嗽了几声,却把我的手攥得更紧。晨光从窗缝里照进来,落在他的白发上,像撒了层金粉。老灶台上的粥还在咕嘟,香气漫进屋里,混着药味,竟不觉得苦。原来相守,是明知前路难走,却还把日子说得像春天,让你在昏睡时,也能闻到粥香,知道有人在等你醒来。
第十二章:桃花下的约定
断龙崖的桃花开了,一片粉红,像当年我们初遇时的模样。
我推着萧彻的轮椅,走在桃花林里,花瓣落在他的发间,白的发,粉的花,竟有种说不出的温柔。“你看,我说过,这里的桃花能安神。”我笑着说。
他点点头,指着远处的山坡:“那里可以种片果园,萧昀说……”话说到一半,却咳了起来,我赶紧给他顺气。
“别说了,歇会儿。”我拿出帕子,给他擦嘴角,是那块青禾绣的雏菊帕子,“你看,这花还好好的。”
他看着帕子,突然说:“如果有下辈子……”
“别胡说。”我打断他,把他的手放在我手心里,“这辈子还没把桃花看够呢。”
他笑了,不再说话,只看着漫天的桃花。原来相守,是不说“下辈子”,只把这辈子的桃花,看了又看,让每片落下的花瓣,都知道,我们在一起。
第十三章:无声的告别
萧彻走的那天,也是个晴天,老灶台上的粥刚熬好,米油厚厚的,像层琥珀。
我给他梳了头,用的还是那支木簪,轻轻插进发髻里。太后坐在榻边,握着他的手,没哭,只说:“走得安稳,是福气。”
丽嫔和容嫔在厨房忙碌,蒸了他爱吃的糯米糕,说“路上得带着”。萧昀在院子里,把那支旧毛笔放在石桌上,旁边摆着新摘的桃花,说“爹喜欢清静”。
春桃带着孩子们,在廊下烧纸钱,小孙子问:“太爷爷去哪了?”春桃摸了摸他的头:“去种桃花了,在很远的地方,看着我们呢。”
我坐在榻边,看着他的脸,很安详,像睡着了。手里握着那块褪色的帕子,上面的“安”字,终于应了验。原来相守,是连告别都很安静,知道你没走远,只是换了种样子。
第十卷:人间至暖是相守(大结局)
第十四章:旧物里的长情
又过了十年,凤仪宫的樟木箱底,整整齐齐码着些旧物。
最上面是那支磨平了缠枝莲纹的木簪,旁边压着两块帕子——青禾绣的旧雏菊,和她女儿绣的新雏菊,针脚一歪一正,却像母女俩隔着时光握了握手。
春桃已经是满头白发的老太太了,坐在藤椅上,看着阿杏给重孙子缝虎头鞋。“这针法,跟你太奶奶(容嫔)一个样。”她笑着说,手里转着颗磨得发亮的铜钱,是当年除夕饺子里包的,被她揣了一辈子。
阿杏的儿子小石头,正跟着萧昀的孙子打理菜畦,手里的锄头,还是萧昀当年改良的那把,木柄被磨得油光锃亮。“太爷爷说,这锄头能松土,也能种希望。”他给菜苗浇水,动作像极了当年的阿芷。
学堂里,新先生的儿子已经能站在黑板前讲课,手里握着萧昀送的旧毛笔,黑板上的“人”字,一笔一划,跟当年萧昀教小承的模样,分毫不差。
我坐在葡萄架下,看着这一切,手里捧着本《后宫烟火记》,最后一页的空白处,萧彻画的那两个老人旁边,被我补画了满架的葡萄,紫莹莹的,像一串串没说出口的牵挂。原来相守,是把日子过成旧物,你用过的锄头,她绣过的帕子,都在替我们说“记得”。
第十五章:人间至暖是相守
我走的那天,也是个春天,葡萄藤刚抽出新绿。
阿杏给我梳了头,用的还是那支木簪,她说:“太奶奶,您看这藤,又发芽了。”
我点点头,看见丽嫔和容嫔的牌位摆在桌上,旁边放着她们最爱的酱缸和菜种,像她们从未离开。萧彻的牌位挨着我,牌面上的字被摩挲得发亮,春桃说,每天都有人给我们擦灰,说“老两口别吵架”。
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刚入宫的那年,青禾怯生生地递来雏菊帕子;又看见萧彻在老灶台上帮我捏粢饭团;看见丽嫔和容嫔在菜畦边拌嘴,手里却互相塞着新摘的番茄;看见萧昀在学堂里教孩子写“人”字,阳光落在他的白发上……
原来这宫里的岁月,从不是“恶毒皇后”的剧本,是老灶台上的粥香,是酱缸里的酸甜,是葡萄架下的等待,是一代又一代人,把“相守”两个字,活成了寻常日子。
窗外的葡萄藤沙沙响,像有人在说“你看,我们都在呢”。
是啊,都在呢。
在菜畦的新苗里,在酱缸的香气里,在学堂的字里,在每个除夕围坐的圆桌旁。
这人间至暖,从来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是柴米油盐里的相守,是岁月流转中的不离。
(全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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