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如刀,卷着细碎的雪沫子,狠狠刮过荒芜的苏北平原。入冬了,天地一片萧瑟枯败的灰白。裸露的田埂、光秃秃的树枝、远处低矮起伏的土丘,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被踩踏得肮脏不堪的残雪。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地压着,仿佛随时会坠落下来,将这片大地彻底埋葬。王一博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最前面,每一步都踏得异常沉重,脚下是半冻不冻、泥泞不堪的烂泥地,冰冷刺骨的感觉透过早已磨破的鞋底,直往上钻。他背上,肖战的身体滚烫得像一块烙铁,隔着几层破旧的棉衣,那惊人的热度依旧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灼烧着他的脊背。肖战的头无力地垂在他的颈窝,滚烫的呼吸断断续续地喷洒在他冰冷的皮肤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那种令人揪心的、嘶哑的杂音,像是破旧的风箱在艰难拉扯。肖战又烧起来了。距离上次在废弃仓库里险死还生,已经过去了三天。这三天,他们像一群被猎犬追捕的野兔,在苏北这片陌生的、危机四伏的土地上拼命逃窜,几乎没有片刻喘息。老金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引开了大部分追兵,直到昨天傍晚,才带着满身的疲惫和擦伤,在一个废弃的窑洞里追上了他们。但老金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更坏的消息:76号联合当地保安团,已经封锁了所有北上的大路和主要村镇,撒下了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他们只能选择更偏僻、更艰难的路线,绕开一切可能有人烟的地方。然而,恶劣的环境、极度的疲惫、食物的匮乏,尤其是肖战肩上那处反复崩裂、在雨雪中浸泡过的伤口,成了催命的符咒。伤口感染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急剧恶化。高烧像跗骨之蛆,死死缠绕着肖战,将他拖向昏迷的深渊。有限的草药和清水冲洗,面对这种程度的感染,杯水车薪。肖战的意识大部分时间都陷在昏沉的高热里,偶尔清醒片刻,眼神也是涣散的,身体虚弱得连坐都坐不稳。王一博的心,也在这三天里被反复煎熬着。每一次感觉到背上那滚烫的温度,每一次听到肖战在昏迷中痛苦压抑的呻吟,都像有钝刀子在他心上狠狠剜过。自责、恐惧、无能为力的愤怒,几乎要将他吞噬。他只能更紧地托住背上的人,用尽全身力气,一步步往前挪。“停…停下…”老金嘶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带着浓重的喘息。他扶着一棵光秃秃的老槐树干,脸色灰败,嘴唇干裂发紫,额头上是细密的冷汗。连续几天的亡命奔波,加上年纪,他的体力早已透支到了极限。队伍停了下来。老周警惕地环视着四周空旷死寂的原野,小陈立刻把背上的包袱放下,拿出那个瘪得可怜的水壶,自己先没舍得喝,递给了老金。燕子则迅速走到王一博身边,踮起脚,用手背试了试肖战额头的温度,那惊人的热度让她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眼中是无法掩饰的焦虑和痛楚。“这样不行…”老金灌了一口冰冷的、带着泥沙味的水,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声音疲惫到了极点,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隼,扫过王一博背上昏迷的肖战,“肖战这烧…再退不下去,伤口烂穿了心脉,神仙也难救。必须弄到药!真正的西药!盘尼西林!”“药?”小陈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金叔,这荒郊野岭,连个鬼影子都难见,上哪儿去弄那种金贵东西?那些保安团和76号的狗腿子,肯定把镇上药铺盯得死死的!”“再难也得弄!”老金猛地直起身,眼神凶狠,带着一种豁出命去的决绝,“不能看着他死!”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王一博脸上。王一博背着肖战,站在那里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只有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老金,里面翻涌着不顾一切的火焰。“离这里…往西大概二十里地…有个叫双桥集的小镇子…”老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压得更低,像是在耳语,又像是在对自己下决心,“镇上…有个天主教堂…是德国人开的…里面有个小诊所…我早年…跑货时知道一点…”他喘了口气,似乎在积攒力气,“德国人的地方…76号和保安团的手…暂时还不敢伸得太长…但也难保没有眼线…那诊所里…肯定有药!”“我去!”王一博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像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他甚至没有等老金把话说完。背上那滚烫的温度就是最残酷的催命符。“你?”燕子猛地抬头,眼中全是惊惧,“不行!太危险了!镇上肯定有盘查!你一个人去…”“我去最合适!”王一博打断她,语气冰冷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肖战需要人背着,老金叔需要人扶着,老周要警戒,小陈要背电台。只有我,可以暂时离开。”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担忧的脸,最终落在老金脸上,“金叔,告诉我具体位置,怎么进去,怎么找药。”老金深深地看了王一博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有担忧,有赞赏,更有一种托付生死的沉重。他没有再劝,时间就是肖战的命!他迅速从怀里摸索出一张极其简陋、用炭笔画在破布片上的地图,指着一个模糊的十字标记:“教堂在这儿…诊所一般设在神父住的地方旁边,有个小门…平时锁着…但教堂后面有片菜地,围墙矮一点…”他飞快地说着,每一个细节都力求清晰,“进去后要快!找到药,立刻出来!盘尼西林…针剂…玻璃小瓶…标签是外文…认准这个!”他用手指在地上画了一个简单的“P”字母形状。“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拿到药立刻撤!不要管我们!我们在东边五里外的那个乱坟岗子后面等!”老金的语气陡然变得严厉,“天亮之前,必须回来!否则…我们就走!”“明白!”王一博将老金说的每一个字都刻进脑子里。他小心翼翼地将背上已经意识模糊的肖战放下来,交给老周和燕子搀扶。肖战的身体软绵绵的,几乎站立不住,滚烫的额头无力地抵在老周粗糙的棉袄上。王一博蹲在肖战面前,用力握了握他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冰冷的手指触碰到同样滚烫的掌心。“等我回来。”他低声说,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近乎执念的承诺。肖战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眼睫颤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像是他的名字,又像是一声痛苦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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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