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Aether艺术中心。
后台的空气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弥漫着发胶、定妆喷雾、高级香氛以及无声的、高度浓缩的期待与焦虑。巨大的空间被划分成数个区域,模特、妆发师、造型师、助理如同精密仪器上的齿轮,高速运转,却井然有序。
凌曜站在主控台前,一身黑色西装,极致简约,却因面料和剪裁透出无可比拟的贵气,他面前是数十个分屏,实时切换着前台准备情况、后台各个角落、以及最重要的——模特准备区的画面。
他的表情是绝对的冷静,甚至比平日更加冰肃,只有紧抿的唇线和偶尔快速下达指令时过于简洁的语句,泄露着此刻他体内奔腾的压力与肾上腺素。这是他的战场,他不容有失的战役。
然而,在那片冰冷的专注之下,一股陌生的、滚烫的暗流正在悄然涌动。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平板边缘,视线总会不受控制地飘向其中一个分屏——那是霍野的专属休息区。
霍野已经完成了开场造型。
那套融合了未来主义切割与东方水墨意境的战袍已然加身。象牙白的顶级斜纹软呢塑造出利落而充满力量的廓形,肩部与腰侧不对称的金属镂空雕刻冷硬而充满机械美感,而最引人注目的,无疑是背部那道蜿蜒流淌的、闪烁着微妙金铂与虹彩光泽的“光芒之河”——那是破碎后重生的宣言,是他们共同经历的见证。
化妆师正在为他做最后的调整,加深轮廓,让那双茶棕色的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更加深邃,充满未驯的野性与内敛的力量。霍野微微仰着头,配合着化妆师的动作,神态是罕见的专注与沉静,仿佛一头收敛起所有散漫、等待最终狩猎时刻的顶级掠食者。
凌曜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不疼,却带来一阵密集的、自豪与悸动交织的收缩。这具身体,这个灵魂,即将承载着他的心血、他的野望,走向那片光芒璀璨的审判场。
他的缪斯。他的……霍野。
就在这时,屏幕中的霍野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忽然转过头,目光精准地“撞”上了监控镜头。隔着屏幕,隔着忙碌的人群,两人的视线仿佛穿透了所有障碍,牢牢地锁定了彼此。
霍野的脸上没有什么夸张的表情,但那双眼睛却清晰地传递出一种强大的、稳定的自信,以及一种只有凌曜能读懂的、温柔的询问与安抚。他极快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用指尖轻轻点了一下自己左胸心脏的位置。
那个动作微小而迅速,淹没在后台的嘈杂中,却像一颗投入凌曜心湖的巨石,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你的设计,归我诠释。
——你这个人,归我所有。
霍野霸道的话语犹在耳边。而此刻这个无声的手势,是一个承诺,一个回应。
凌曜只觉得一股热流猛地冲上眼眶,他迅速垂下眼帘,掩盖住瞬间翻涌的情绪。再抬起眼时,他脸上依旧是一片冰封的平静,只有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动了一丝。他对着话筒,声音平稳无波地下达指令:“灯光组最后确认。音响准备。模特就位。”
指令清晰,冷硬如常。
然而,在无人看到的监控屏后,凌曜的指尖在控制台下,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然后,他抬起手,扶了扶眼镜,借着这个动作,指尖极快地从自己的心口位置划过。
一个无声的、笨拙的回应。
屏幕那头的霍野,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虽然转瞬即逝,但那瞬间的光彩,却足以照亮整个忙碌的后台。他转回头,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和坚定,整个人进入了一种极致的备战状态。
开场音乐响起,低沉而充满压迫感,如同荒野上滚过的闷雷。
所有灯光熄灭。台下是一片寂静的、期待的黑暗。
一束追光,如同利剑,骤然劈开黑暗,精准地落在出口处。
霍野的身影出现在光柱之中。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
冰冷的战袍包裹着滚烫的肉体,文明的轮廓禁锢着原始的野性,破碎的伤痕闪烁着重生的光芒。他迈出第一步,步伐沉稳而充满力量,每一步都像踩在观者的心跳上。他的眼神不再是平日的玩世不恭或挑衅,而是一种穿越荒原、背负着文明重量的孤狼般的凝视,内敛,却蕴含着毁天灭地的爆发力。
他完美地诠释了凌曜想要的一切,甚至……超越了他的想象。
凌曜站在主控台后,屏息凝神,目光死死地追随着光柱中那个耀眼的身影。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着,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一种极致的、近乎疼痛的惊艳与骄傲。
那是他的设计。那是他的霍野。
当霍野走到T台最前端,完成那个标志性的、充满力量感的定格式转身,将背部那道璀璨的“光芒之河”彻底暴露在所有人面前时,台下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几乎要掀翻屋顶的掌声!
成功了。
凌曜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紧绷的肩膀终于微微放松下来。无人知晓,在刚才那短短的两分钟里,他的后背已被冷汗微微浸湿。
他再次看向监控屏。霍野正从台侧走下,立刻被激动的助理和工作人员包围。他的脸上带着酣畅淋漓的释放感和属于胜利者的光彩,目光却再次急切地搜寻着,最终,又一次精准地找到了那个监控镜头。
隔着屏幕,霍野对着镜头,嘴角大大地扬起,露出那颗标志性的尖虎牙,做了一个“搞定”的口型。眼神亮得惊人,充满了邀功般的得意和孩子气的喜悦,与方才T台上那个冷峻的“荒野之神”判若两人。
凌曜冰封的脸上,终于控制不住地、极其缓慢地、融化出一个清晰而真实的笑容。那笑容很浅,只是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却瞬间点亮了他整张脸,瑞凤眼里漾开难以掩饰的爱意与骄傲,如同冰雪初融,春水乍暖。
尽管那笑容转瞬即逝,很快又被冷静的专业面具所覆盖,但他知道,霍野看到了。
他也对着话筒,声音透过内部线路,清晰地传达到刚刚下场、正被众人围住的霍野的耳机里,只有简短的三个字,却重逾千斤:
“很好。继续。”
霍野听着耳机里那个依旧冷静、却仿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温柔的声音,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夺目。他抬手,状似随意地调整了一下耳机,指尖却再次极快地碰了碰自己的心口。
后台依旧忙碌喧嚣,颁奖在即,战斗尚未结束。
但在这片混乱与辉煌之中,两人之间那无声的、充满爱意与默契的电流,却如同T台上最耀眼的光束,穿透一切,牢牢地将彼此连接在一起。
荒野之境,加冕成功。而为你加冕,是我无上的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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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