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的日子像秋日里最后一片不肯凋零的叶子，在枝头顽强地停留着，每一刻都珍贵得让人心碎。

周叙将工作室彻底搬回了家，只在必要的时候才外出处理紧急事务。

大部分时间，他都陪伴在林晚身边，记录着她日渐衰弱的生命轨迹。

林晚开始出现新的症状。她的视力变得模糊，有时会认不出身边的人；她的记忆力也开始衰退，常常话说到一半就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最让人担忧的是，她开始出现短暂的意识模糊，有时会突然问周叙现在是哪一年，或者坚持说他们还在大学时代。

“这是癌细胞转移到脑部的典型症状。”李大夫私下告诉周叙，语气沉重，“我们能做的不多了，主要是减轻她的痛苦。”

周叙默默点头，将这个事实深埋心底。他学会了注射止痛针，学会了在她意识混乱时耐心安抚，学会了在她呕吐后迅速清理。

每一个夜晚，他都睡得很浅，随时准备起身照顾她。十一月初的一个下午，林晚的精神突然好了起来。她坐在花房的躺椅上，望着窗外飘落的银杏叶，眼神清明得不像一个病人。

“周叙，”她轻声唤他，“我想写点东西。”周叙有些惊讶。自从病情加重后，她已经很久没有提笔了。“写什么？”他问，将纸笔递给她。“给未来的你。”她微笑着说，开始慢慢地写起来。

她的字迹因为手抖而歪歪扭扭，但写得很认真。周叙没有打扰她，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她专注的侧脸。

阳光透过玻璃顶棚洒下来，为她苍白的脸庞镀上一层金色。这一刻，她美得让人心碎。

写完信，她仔细地将信纸折好，装进信封，然后在信封上写下“致周叙”。“答应我，现在不要看。”她把信封递给他，“等......等以后再看。”周叙接过信封，感觉它重若千钧。

他点点头，将信封小心地收进书桌的抽屉里。“推我出去走走吧，”林晚说，“我想再看看秋天的样子。”

周叙推着轮椅，带她在小区里慢慢走着。秋意已深，路边的梧桐树叶大半已凋落，剩下几片顽强的叶子在枝头颤抖。

阳光很好，但空气中已经带着冬天的寒意。“真美啊，”林晚轻声说，“每个季节都有它独特的美，就像人生的每个阶段一样。”周叙没有接话，只是默默握紧了轮椅的推把。

“周叙，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吗？”她突然问。

“记得，”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在学校的樱花道上，你穿了一条白色的裙子。”

林晚笑了，那笑容纯净得如同少女：“那天你紧张得一直结巴，我还以为你讨厌我呢。”“怎么会，”他也笑了，“我是太喜欢你了，怕说错话惹你生气。”

他们就这样一边走一边回忆着往事，从初见到相恋，从争吵到和好，那些青涩而美好的记忆如同老电影，一帧帧在眼前回放。

回到家时，林晚已经疲惫不堪。周叙抱她上床，为她盖好被子。“周叙，”她握住他的手，眼神突然变得异常清明，“谢谢你，给了我这么美好的人生。”

他的心猛地一沉。这种突如其来的清醒，这种总结性的话语，都预示着不好的征兆。

“别这么说，”他急切地打断她，“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林晚摇摇头，微笑着说：“能遇见你，爱上你，嫁给你，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她的语气如此平静，仿佛在诉说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周叙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落下，他俯身紧紧抱住她，像是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

“不要离开我，”他哽咽着说，“求你......”林晚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在安抚一个孩子：“我会一直在你心里，就像你一直在我心里一样。”

那天晚上，林晚的病情急转直下。她开始发高烧，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在清醒的时刻，她会紧紧握着周叙的手；在迷糊的时刻，她会喃喃自语，说的都是他们年轻时的往事。

周叙寸步不离地守在她床边，握着她的手，一遍遍地告诉她：“我在这里，晚晚，我在这里。”

凌晨时分，林晚突然清醒过来。她的眼睛异常明亮，仿佛回光返照。“周叙，”她轻声唤他，“我想听你唱歌。”周叙愣了一下。他已经很久没有唱歌了，自从林晚生病后，所有的音乐和欢笑都远离了他们的生活。“唱什么？”他哑声问。“那首，《一生守候》。”她微笑着说，“记得吗？我们大学时你经常唱给我听的那首。”

周叙点点头，清了清嗓子，开始轻声唱起来：“等待着你，等待你慢慢地靠近我陪着我长长的夜到尽头，别让我独自守候......”他的声音沙哑而颤抖，但每一个字都饱含着深情。

林晚静静地听着，眼中闪着泪光，嘴角却带着幸福的微笑。唱到一半，周叙发现她的呼吸变得微弱起来。他停下歌声，紧紧握住她的手。

“晚晚？”林晚努力地睁开眼睛，看着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说：“我爱你......永远......”然后，她的手轻轻垂下，眼睛缓缓闭上，像是睡着了般安详。

周叙怔怔地看着她，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轻轻摇晃她的肩膀，呼唤她的名字，但她再也没有回应。

窗外的天空开始泛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但周叙的世界，却在这一刻永远地停止了转动。他俯身，在她已经冰凉的唇上印下最后一个吻。

“晚安，我的爱人。”他轻声说，“我们梦中再见。”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为林晚安详的睡颜镀上一层金色。

她看起来如此平静，仿佛只是沉浸在一个甜美的梦境中。

周叙坐在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久久不愿松开。

他知道，从今往后，他的生命中将永远有一个缺口，那是林晚带走的一部分的他。

但他也知道，她希望他好好活下去，带着他们的爱和回忆，勇敢地走下去。

因为真正的爱情，从来不会因死亡而终结。它会在记忆里生根发芽，在时光中永恒绽放。

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如果他也不在了，谁还记得那个鲜活开朗的她，让他无比热爱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