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恶女宣言

消毒水的气味顽固地钻入鼻腔，伴随着医疗设备规律的、低低的滴答声。林雨瑶（李笑）的意识在黑暗中浮沉，如同深海里的鱼，缓慢地游向光亮。

她没有立刻睁开眼。

首先恢复的是听觉。门外隐约传来压低的交谈声，是保镖换岗的动静，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不容侵犯的严谨。没有苏晚晚那故作娇柔的嗓音，也没有段墨轩低沉的存在感。很好，暂时的安全。

然后是身体的感知。无处不在的酸痛依旧盘踞在四肢百骸，但不再是那种撕裂般的剧痛，而是一种大病初愈后的虚脱和沉重。手背上贴着新的敷料，输液管里冰凉的液体正一点点汇入她的静脉。身下的床单干燥柔软，环境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她像一头在洞穴中舔舐伤口的野兽，谨慎地、一寸寸地评估着自己的处境。

眼皮微微掀开一条缝隙，适应着病房里柔和的灯光。这是一间比之前更宽敞、也更私密的病房，装修甚至称得上奢华，像个高级酒店套房，但依旧摆脱不了那标志性的、代表囚笼的消毒水味。

囚笼。

这个词让她扯了扯嘴角，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

她轻轻动了动手指，确认这具身体的掌控权已经稳固。属于李笑的，属于那个在电梯里绝望下坠的打工魂的记忆，和属于林雨瑶的，那个从二十三楼纵身跃下的千金小姐的记忆，此刻如同两条终于结束搏斗的溪流，缓慢而别扭地融合在一起。

脑海里像是开了一场混乱的蒙太奇电影。

一边是996的福报，是永远改不完的方案，是主管油腻的暗示，是下班路上那杯永远来不及喝的奶茶，是电梯坠落时失重的极致恐惧……另一边，是鲜花、掌声、奢华的生活，是段墨轩那张英俊却冷漠的脸，是苏晚晚一次次“不经意”的亲近和背后精准捅来的刀子，是那个衣衫不整的陌生男人，是段墨轩那双冰冷、失望、仿佛看垃圾一样的眼神，最后，是呼啸的风声和地面急速放大的恐怖景象……

“呵……”

一声极轻的、带着嘲讽的叹息从她苍白的唇间逸出。

李笑啊李笑，你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加班猝死不够，还要穿到这种虐文剧本里，接手这么一个烂到家的摊子？

原主林雨瑶，拥有着她李笑奋斗几辈子都未必能拥有的起点——家世、容貌、财富。可她偏偏把所有的筹码，都押在了一个男人的爱上。像个虔诚的赌徒，把所有身家性命都推上牌桌，结果输得一干二净，连命都赔了进去。

愚蠢吗？

是挺愚蠢的。但这愚蠢背后，是这个时代对很多女性潜移默化的驯化——仿佛她们人生的最高价值，就是获得某个男人的爱与认可。

可她李笑不是林雨瑶。

她是可以在老板画的饼里精准挑出芝麻，在同事甩的锅里完美闪避，在甲方的无理要求下面带微笑心里骂娘，还能准时下班摸鱼的职场老油条。生存和博弈，是刻在她骨子里的本能。

“恋爱脑……死得快啊。”她无声地咧了咧嘴，喉咙干涩得发疼。

目光落在自己纤细、苍白、能看到淡青色血管的手腕上。这双手，曾经只会弹钢琴、插花、小心翼翼地牵着段墨轩的衣角。而现在，它抢过输液架，砸过门，抓住过那个男人的袖子，发出了濒死的指控。

感觉……还不赖。

至少，比原主那样默默跳楼，死后还要被污名化强得多。

既然老天爷（或者哪个不靠谱的神明）给了她第二次机会，用这种离谱的方式让她活下来，那她就没打算继续走林雨瑶的老路。

委曲求全？解释澄清？乞求原谅？

不。

那条路通往的只能是坟墓，原主已经用生命证明过了。

她要换一种活法。

一种……更带劲的活法。

“心机恶女……”她轻声咀嚼着这几个字，眼底闪过一丝兴味盎然的光。这不比当个任人宰割的小白花有意思多了？

苏晚晚不是喜欢玩阴的吗？不是喜欢装柔弱、扮无辜、在背后捅刀子吗？那她就陪着玩！而且，要玩得更大，更狠，更绝！

用魔法打败魔法？不，她要用更高级的魔法，把对方轰成渣。

还有段墨轩……那个眼盲心瞎、自负冷酷的男人。他凭什么在造成这一切后，还能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他以为他是谁？世界的中心吗？

报复。

这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带着一种冰冷的、令人振奋的重量。

不仅仅是针对苏晚晚，也包括段墨轩。所有参与到这场谋杀（是的，在她看来，原主的死就是一场多方合谋的软性谋杀）中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置身事外。

她缓缓抬起那只没有输液的手，举到眼前，透过指缝看着天花板上柔和的光线。

“林雨瑶。”

她对着这具身体，对着那个或许还未完全散去的、充满委屈和不甘的灵魂，低低地、却异常清晰地说道：

“你的委屈，我收到了。”

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回荡，带着一种郑重的承诺。

“你不敢砸的门，我帮你砸了。你不敢说的话，我帮你说了。你受过的欺辱，你流过的眼泪，你付出的那条命……”

她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像磨好的刀锋，闪着寒光。

“从今天起，我帮你，连本带利，统统讨回来。”

“把所有欺负过我们的人，一个一个……”

她顿了顿，五指缓缓收拢，捏成一个并不有力，却充满决绝意味的拳头，仿佛将无形的仇敌攥在了掌心。

“……碾过去。”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感觉胸腔里那股属于原主的、一直挥之不去的憋闷和绝望，似乎悄然散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和……斗志。

她不再是那个迷茫的、被迫接受命运的李笑，也不再是那个懦弱的、为爱痴狂的林雨瑶。

她是复仇者。

一个拥有现代灵魂、熟知剧情走向、且毫无心理包袱的复仇者。

她放下手，重新闭上眼睛，大脑却开始飞速运转，像一台高效的计算器，重新评估各方势力，计算利弊得失，规划着下一步的行动路线。

表情平静无波，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显示着她内心的波澜。

病房里依旧安静，只有医疗设备的滴答声，规律地响着，像为她崭新的征途，敲响了战鼓。

恶女的宣言，无声，却已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