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怀清生日前的这一周，空气里仿佛都飘着看不见的甜丝。苏霁数着日子，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这样慢，又这样快。

周四放学后，他独自去了那家总路过的精品店。玻璃柜里躺着一支价格不菲的进口素描铅笔，笔杆是温润的木色——正是方怀清惯用的牌子，也是他曾经在广告前驻足良久的那款。标签上的数字让苏霁暗自吸了口气，这几乎是他一周兼职的全部收入。他没有多犹豫，只是更紧地攥住了口袋里那张薄薄的工资卡。

周五，他取出了钱。周六，他特意提前下班，趁着方怀清还没来，小跑着去买下了那支笔。店员用深蓝色的丝绒盒子将它仔细装好，系上银灰色的缎带。苏霁将小盒子放进书包最里层，拉好拉链，感觉心跳才稍稍平复。

周日，生日当天。方怀清约定的地点不是预想中豪华的餐厅或KTV，而是河滨公园一片安静的草坪。苏霁到的时候，夕阳正好，金色的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方怀清只请了寥寥几人——周峰、陈浩，还有美术社的李老师。没有喧闹，没有浮夸，气氛温馨得像一次老友聚会。

方怀清穿着简单的白色麻质衬衫，看起来比在学校时松弛许多。他看到苏霁，眼睛亮了一下，快步迎上来，很自然地接过他手里装着小蛋糕的纸袋。

“你来了。”他的笑容比夕阳还暖。

晚餐是外卖带来的披萨和炸鸡，大家围坐在野餐垫上，说说笑笑。周峰和陈浩插科打诨，李老师讲着方怀清小时候学画闹出的笑话。苏霁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在朋友中间完全放松的方怀清，觉得这样的他，比那个完美无缺的学生会长更加真实可爱。

“许愿吹蜡烛啦！”陈浩起哄道。

小小的生日蛋糕上，烛光摇曳。方怀清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几秒后，他睁开眼，一口气吹灭了蜡烛。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苏霁，带着一种极轻柔的、只有苏霁能察觉的重量。

交换礼物环节，周峰送了新款篮球，陈浩送了限量版耳机，李老师送了一盒高级颜料。轮到苏霁时，他深吸一口气，从书包里拿出了那个深蓝色的小盒子。

“生日快乐。”他递过去，声音有点紧。

方怀清接过，指尖不经意擦过苏霁的手心。他解开缎带，打开盒盖。当那支铅笔静静躺在丝绒垫上时，他明显愣住了，抬头看向苏霁，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讶，随即涌上来的，是深潭被搅动般的动容。

“你怎么知道……”他声音很轻，几乎被周峰的调侃盖过。

“怀清，苏霁送你支笔？是让你下次考试继续传答案吗？”

方怀清没有理会玩笑，他只是深深地看着苏霁，指腹轻轻摩挲着光滑的笔杆，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谢谢，”他说，声音异常郑重，“这是我收到过……最合心意的礼物。”

那一刻，周围的笑闹声仿佛都远去了。苏霁看着他眼中映着的烛光和自己的影子，觉得一周的辛苦都值得了。

聚会散场时，夜幕已深。方怀清坚持要送苏霁回家。两人沿着安静的河岸慢慢走着，夏夜的风带着河水微腥的气息。

“今天，谢谢你过来。”方怀清说。

“谢谢你邀请我。”苏霁顿了顿，补充道，“我很开心。”

方怀清停下脚步，转头看他。路灯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苏霁，”他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夜色，“其实我今天许的愿是……”

他的话没说完，一辆车从不远处驶过，车灯的光柱扫过他们的脸。方怀清像是突然清醒，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转而笑了笑：“算了，说出来就不灵了。”

苏霁的心却因为他未尽的语而轻轻悬起。他看着方怀清在夜色中格外明亮的眼睛，似乎猜到了那个愿望可能与自己有关。

快到苏霁家楼下时，方怀清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巧的礼品袋，递给苏霁：“这个，给你。”

苏霁惊讶地接过：“可是今天是你生日……”

“生日的人最大，听话。”方怀清的语气带着难得的、近乎撒娇的意味。

袋子里是一个手工烧制的陶瓷小罐，罐身是温柔的奶白色，上面手绘着几朵简单的栀子花。打开罐子，里面是满满的手工柠檬糖，散发着清新的香气。

“糖是我妈做的，罐子……是我试着做的。”方怀清有点不好意思，“可能不太好看。”

苏霁握紧那个还带着方怀清体温的小罐子，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这份看似简单、却饱含心意的回礼，比任何贵重的东西都更让他心动。

“很好看，”他抬起头，认真地说，“糖也很香。谢谢。”

方怀清笑了，像是松了一口气：“你喜欢就好。那……下周见？”

“嗯，下周见。”

苏霁站在楼道口，看着方怀清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他低头闻了闻罐子里的柠檬糖，清甜的香气扑鼻而来。他剥开一颗放入口中，酸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一直甜到了心里。

那晚，苏霁在素描本上新的一页，画下了那个栀子花小糖罐。他在旁边写了一行小字：

「原来生日愿望的重量，是让一颗心变得沉甸甸的。」

而城市的另一端，方怀清将那只珍贵的铅笔放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他在日记本上写下：

「他送我的不是笔，是他小心翼翼捧出的一整颗真心。我该如何，才能配得上这份沉重又甜蜜的礼物？」

夜色温柔，包裹着两份悄然滋长、彼此呼应的悸动。生日的烛火早已熄灭，但它点燃的东西，正开始静静燃烧。